南小镇上并没有多少差距,天空只有黯淡的色彩和昏黄的一丝灯光。他眼里尽是茫然的色彩,看向一条河流时忽然有了一丝豁亮。
河流的远去,一群群形态各异的人熙熙攘攘或是三三两两亦是那样茫然的往桥上挤去,一个女子正端起一碗又一碗的糖水递向每一个过桥之人,而另一个女子却是看向了他落寞的身影。
“公子可是生魂?”那女子忽然的飘落在他的身旁,疑惑的打量着他落寞的神色。
“等人,还是丢了东西。”那女子更加疑惑的围着那白衣公子打转,目光从他的头顶又落回脚下,随后又大叫了一声。
“呀,你跌进了忘川河了,麻烦了,麻烦了。”那女子忽然眉头皱起来,叽叽喳喳的说道,顾不得什么,手伸出来紧紧的拽住白衣公子往桥上跑去。
那桥边的不远处,有一颗奇怪的石头,鲜红的两个字‘三生’刻在上面,像是一个人的名字。而在桥边则是烙印着‘奈何’两个血色大字。河边开着大把大把的红色花朵,匍匐在河两岸,些许被河水吹拂着飘远而去。
“孟婆,孟婆,有人跌进忘川河里了。”她慌乱的奔跑着,呼唤着桥边正在施汤的女子。
“安可,你呀,你不会带着他一起飞过来么。”那女子闻声抬起头来,看了正奔跑的女子一眼,便又转头继续看着眼前的魂魄们喝下一碗孟婆汤。
慌乱奔跑的女子尴尬的一笑,看着自己紧紧拉着白衣公子的手,又慌乱的脸色通红,随即停下脚步松开手捏了一个印法,于是两人便落在那个唤作孟婆的女子身旁。
孟婆继续摆出一碗又一碗的汤,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眉目里尽是疑惑不解的神色,忽然的叹了叹气,无奈的打量着那个安可女子。
“去你屋子里把那锦盒拿出来,他也一并带过去吧,记得让他喝下记川水。”孟婆摇了摇头,手轻轻扬起,从那白衣公子的袖里飘出一块金色的物什落在那白皙的手心。
而那白衣公子却依旧是茫然的神色,不知所措的样子令人,不对是令鬼非常的无语中。是怎样欠揍的人才能有这样白痴的眼神,熟视无睹所有的人物和风景呢,而外面彩衣女子和华衣男子看着白衣公子那白痴的眼神亦是一阵头大。
“公子,且随我来吧。”安可看着那死鱼眼一样的白衣公子,顿时消了刚才那活泼的笑容,无奈的又拉着他的手向桥边的一处楼阁走去。
他毫无表情的被他拉着手,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览无余的白茫茫的雾气,雾气深处是若隐若现的一个女子,以及泛着光芒的几个字。
安可越发的无语了,只是很无奈的嘱咐他站在原地,而自己则是转身去屋子另一个房间去取那锦盒和那记川水。
记川之水,是那酆都每年鬼节之时,鬼通过阴阳之门归来之时落下的泪水,又通过忘川之水的调和加上流淌于地府,人间,仙界的冥河之水混合而成的神奇之水。相传只要饮下一滴记川之水,不管是人,灵,妖,仙便能记起累世轮回里所有的记忆,而这记川之水毕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并没有多少人能有缘饮下记川之水。
良久,安可姑娘才出现在那白衣公子面前,只是原本白皙的脸上却有了些灰尘和绯红。
她无视他那白痴一样的眼神,双眼开始迷离起来,眼眸里雾气升腾,倒映着那白衣公子的面目。忽然间没来由的落下一滴泪来,浮在她和他的面前。
“去吧。”安可轻呼一声,那一滴泪便落尽那白衣公子的唇里,她缓缓后退一步,看着他眼里的雾气升腾之后渐渐的浮散而去。
“安可姑娘,你好,我是医者。“他缓缓睁开双眼,眉目里恢复了看惯生死的淡然,而脑海里弥漫的雾气亦是散去。
那女子的身影开始清晰起来,正坐在一张琴面前兀自的弹着,那眉目里是他不懂的温润,而琴身却是刻上了八个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个给你。”安可姑娘再次看向那白衣公子时,脸上的绯红已是淡去,手放下时,那锦盒便浮在他手中。
寂静无声,他打开锦盒,盒中飞出一卷古老的卷轴,背面写着鬼医之书,而正面却是一览无余的空白。
他淡淡一笑,指尖略过空白之处,一滴血落在空白里,迅速在卷轴里蔓延开来,随后又恢复显而易见的空白。而他的笑容却已是越发的淡然了,仿佛从这空白里看到了他所向往寻觅的所有。
【渡栈之路】
那白衣公子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安可时,眸子里是澄净的倒影。而她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好似那个人的眼里正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将自己看得透彻。
“后会有期,安可姑娘。”那白衣公子收了笑意,而那锦盒亦是早已消失,那卷轴也随之消失,他缓缓转身向外走去,她稍稍一愣,在抬头时那白衣公子已是消失不见了。
而她有些无奈的皱着眉头,随即眉开眼笑的笑起来,足尖一点,手里却是慌乱之间捏出一个印术,下一个瞬间便消失在屋子里。
而奈何桥上一个白衣公子缓缓走过,而那孟婆并未递给他一碗汤,却是起身倒在河流,连那金色的鳞片亦是随汤落尽河里。
忽然间,孟婆脸色一变,手虚空一抓,便抓住了从半空中出现的安可姑娘。孟婆无奈的看着她,将她放在桥上,转身回到远处,望着那白衣公子向另一边走去,目光又落到忘川河里,那金色的鱼鳞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而河水却更加的汹涌了。
“孟婆,忘川河又流过那里了吗?”安可跟着孟婆身后笑了笑,随即目光又落在那白衣公子离去的方向。
“不是,倒是你。好好修行才好,你这本领阎王怎放心你去人间寻他。”孟婆摸着安可姑娘的头,眼里尽是温润的柔情,分明是从安可的眼里看到了她从未看到过的东西,可是那是什么呢,她永远都无法知道。
远去的不归林,从奈何桥上走过去的人都走进了那里,而右边唯独那白衣公子独自穿过,而至于那白衣公子走的那条路到底通向地府的何处,是生死轮回,还是万劫不复,终究是个人造化了。
孟婆拿起一碗孟婆汤从容的饮下,而安可并未阻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孟婆会每天等所有的鬼魂走过奈何桥之后,她会饮下一碗汤,亦是不得而知孟婆在奈何桥边喝下了多少碗汤,又洗去了多少人的记忆。
而她自己,为何会对那个男子念念不忘,那个男子走过奈何桥之时,自己都会忍不住帮他更改轮回之中的宿命,而他却每一次都会对着安可浅浅一笑,饮下孟婆汤往不归林而去。
“去吧,安可姑娘,想去就去吧。”孟婆放下一碗汤,看着安可姑娘那水灵灵的眼眸,却是不明白为何她会望着那白衣公子的背影挪不开目光。
“嗯,孟婆,我去啦。”安可看了看孟婆一眼,便追逐着那白衣公子的背影而去。
这白衣公子并不是别人,而是恢复了累世记忆的医者鱼鱼,只是他自己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他还是没有想起来,而他知道与他死生契阔的那个人是彤彤姑娘便够了。
脚步匆匆,雾霭弥漫。黄泉路上原来是那样的孤单,白衣公子不急不慢的走着,脑海里还在回想着累世记忆的爱恨纠葛,并未想到身后不远处还跟随着一个女子。
且说黄泉之外,那云杉坪上的两人却依旧是眉头紧锁,两人不约而同的想望一眼,脸上的不解一闪而过,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唇,沉默不语的继续看着。
而画神阁里,冷七一缓缓睁开双眼,打量着在楼里游曳的墨鱼,指尖飞扬,雾气升腾成一面镜子,那镜子里映着漫天的飞雪,荒原上一只白色的大鸟,鸟上立着一个紫衣女子,玉笛横吹,魔音万千。
没来由的,那楼里灯火游曳的墨鱼忽然的一阵雾气升腾,转眼之间便只剩下白色的骷髅,停顿了一下,有继续游动着,却从那雾气中落下了一枚金色的鳞片。
而那水面的长眠灯,忽然的从中劈开一般来,一半继续摇曳,一半落在水面,顿时潭里起伏着绿色的火光,淹没了黄泉之下的画面。
冷七一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手散去那漂浮的烛火,也扯了那招魂法阵,让众女下去休息,而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而滇西雪山之中,虽有月光落在每一寸土地上,而那云杉坪中墨色渲染,连月光都无法侵染其中,而那血池里也被墨色覆盖,那白衣公子的模样也被墨色侵袭。
“果真?”那华衣男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彩衣女子,似乎是想从她眼里确认些什么,而后者却是闭目半响不语。
良久才缓缓的睁开双眼,一丝血线从眼角落下,脸上泛着一丝苦笑。
“你也不想想,那个人岂是那么容易死的,司灵使去了极北之地,而他竟然找到了轮回之井。我”话还没说完,彩衣女子便摔落在地上,而那华衣男子随即也是摔落在地上,被墨色笼罩。
雪山顶上的青蝶盏摇曳了几下,继续燃烧着,而城中上下的万千烛火也随之消失了,城主府里的梵唱声也停了下来。城中一片死寂,连那天空的皎洁的月光也被一片乌云笼罩。
“吾说,禁魔
“吾说,寂灭
“吾说,往生
雾气渐渐的浓烈了,到那白衣公子身前时却又自行散落而去,继续在身后凝而不散。而跟随他身后的安可却不知为何起舞了,丝毫未曾注意,雾气弥漫而来,双眼一黑,便跌倒在雾气里。
那白衣公子一个人走过很长很长的路,却不知还有多久的路要走下去,目光所及之处,雾气散去,而脚下却是万丈深渊,令他无法向前。
“吾说,往生。”那漠然的声音再度响起,白衣公子凝起目光向远处望去,却并未寻到那声音是从何处传来。
只是忽然之间,在深渊之上架起盘旋而上的栈道,似而栈道盘踞之处却是杂乱无章的有几座桥连接起来。
一边是连接着杂乱无章的栈道,而另一边却是凝而不散的烟雾,而他努力的凝视,却也是看不透那烟雾之中到底埋藏着什么。
在半空里闪烁着碧绿的光芒,两个小篆之字烙印在他的眼眸里。
渡栈
而正当他不知该走上去选择那一座桥时,一个嫩红色衣裳的男子从栈道上向她走来,对着她浅浅一笑,手轻轻一指。
迷雾散去,一个蓝裙的女子正在跌跌撞撞的走上了一座桥,而那桥身通体流转着玉色光芒,桥上亦是写着‘玉茫’。
待白衣公子回身时,那嫩红色衣裳的男子却早已消失不见了,就连那声音却再也没有想起来了。而他目光看着那蓝裙女子,缓缓的走上栈道,像那座桥走去。
雾气重新弥漫开来,掩盖了所有的视线,只有那一座座桥流转着不同的色泽,而那杂乱无章的栈道却是越发的清晰可见了。
雾气深处的最高处,竟然还有一座桥,桥上却是站着刚才那个嫩红色衣裳的男子,而他身旁却是一个绯红长衣的女子,神色漠然如雪,冰冷毅然。
“鱼鱼,不对,我又怎么能直呼你的名讳呢。为什么,为什么回来。”那女子漠然的背对着那男子说道,那声音分明是之前弥漫在雾气的那个人。
“红绡,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救她。”那男子伸手,却还是无奈的放下了。
“救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千年,一千年。”那女子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眼泪不争气的落下来。
他上前一步,无奈的叹着气,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宠溺的摸着她的头,任凭她在他怀里闹腾着。
良久,她才安静下来,却还是生气的看着他那张脸,又将头埋在他那衣裳里,不言不语。
“绡儿,我从极北之地那来找你的。”他淡淡的语气落在她的耳里,而她身影一颤,而他搂得更紧了。
“傻瓜,我原谅你了,下次下次,不许你去那了。万一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该怎么办。我爱你呀。”怀里的人儿亦是泪水纷乱,却并未落下,雾气沾染那泪水之后迅速的消散而去。
而那栈道却发出吱呀的声音,那蓝裙女子立在‘空谷’桥上,而那白衣公子却站在‘幽兰’桥上。两人目光交接,顿时脑中惊雷闪过,而下一瞬间桥,栈道崩塌。
他足尖一点,向她飞去,而她轻轻一跃,向他伸出手。时间仿佛定格,近了,近了,她的指尖就要触到他的衣袖,他就要将她拥护怀中。
而那一刻,两人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只能任凭身子往下去,身下是一望无际的深渊。目光再次触到,那白衣公子看着蓝裙女子,那蓝裙女子也看着白衣公子。
“彤彤,我爱你呀。”
那白衣公子怒吼一声,眼角落下一滴泪,不甘的向前伸展,企图穿越这无能为力的枷锁封禁。
“鱼鱼,我也爱你。”那蓝裙女子奋力一吼,而那澄澈的眸子里落下两行泪来,指尖却分明的触到了他的衣袖。
下一刻他紧紧的抱住了那蓝裙女子,两个人喜极而泣。只是身子还在往下落,不知何时才会停下来,只是停下来怕是粉身碎骨了吧。
“喂,你就不怕那两人摔死了吗?”那嫩红色衣裳的男子宠溺的对着怀着女子说道,眼里的柔情自是不由分说。
“哼,亏你还有良知,不然世人还以为你是无情无义
只是她还没说完,那男子却已是搂紧了,用唇堵上了她的嘴,而她顿时不知所措的抱着她更紧了,脸色绯红的看着闭上眼睛的他,似乎幸福忽然就这样子的来临了。
而她也很配合的闭上了眼,却不曾看到他忽然的一丝冷笑。舌尖轻触,便如触电一般的麻酥了舌头,也麻木了整个身体,也没多少力气的反抗着,只觉得他似乎更加的爱自己了吧。
越来越无力的感觉,眼皮越发的重了,最后无力的松开了手,重重的倒在桥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却从双眼里流淌出碧绿的血来,就连那嘴角也蔓延了大量碧绿的鲜血。
“红绡,对不起,我是爱你的
只是他并没有说完,俯下身子指尖从红绡发迹拂过,绿色的火光摇曳起来,红绡整个身子燃起绿色的火光,最后化作一缕烟雾,继续弥漫在这深渊之上,久久不散。
而坠落深渊的两个人,那白衣公子和蓝裙姑娘。便是走上黄泉之路的医者和彤彤姑娘,此时却已是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两个人抱紧了彼此,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无边的黑色,风不断的吹过在两人的身边,分明还有些湿润的液体,如同置身在无边的水里,却又有些凝稠的血腥味。
“咳咳
“咳咳咳
两省忽如其来的咳嗽声打破了黑色的笼罩,随后风忽然的停了,弥漫的黑色也消失不见。如水一般清澈的月光散落在地上,绿色的草地上上躺着一个彩衣女子和华衣男子。
睁开眼,天空的月光那样明亮,而身旁是熟悉的蓝色身影,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开始涌现出来。
“鱼鱼,这是哪。”那蓝色身影的女子开口说道,温柔的看着旁边的白衣男子。
“彤彤,这里是玉龙雪山,滇西李王城。”他毫无力气的回答着她的问题,挣扎着身子扶起她,两个人坐在地上紧紧靠在一起。
她靠在他的怀里,他紧紧的搂住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山顶的那一盏灯火,看着天空的星星眨着眼睛。
夜色静谧样子是非比寻常的美丽,两个人目光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继续说着古老的誓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鱼鱼,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天天给你弹琴,每天都伴你左右,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而那白衣男子闻之沉默不语,摸着她的头,吻上她的发丝,嘴角轻轻扬起,似是回答了一句。
“好,都依你。”
“嗯,都依我的。”那蓝裙女子嘟囔着,靠在她怀里不再说话,只是不一会儿便开始胡乱的呓语起来。
而他默默的抱紧了怀中的人儿,小声的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扯痛谁的铭心亦疼
时光吻痛她的唇
孤灯伴夜凄如凉水的深沉
谁握纸笔虔诚的跪向苍天
用生命换你一次转身
渡你走过生死的亡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