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对麻师傅如此尊重,我相信他也是对自己的手艺非常的胸有成竹,否则也不会叫上这么多师傅一同来见证。麻师傅说,他岁数有点大了,现在渐渐走山路,有些吃不消了,速度慢了下来,就会多少影响到逝者入土的时辰。这次一个他们当地在银川做生意的生意人因为意外而去世,在生前的时候就已经跟他联系过,希望自己死后,是用这种传统的方法,回到故乡,不是给不起机票钱,而是希望到死也不要忘记,自己是骄傲的苗族人。麻师傅也坦言,他们做这个,费用其实算不上高,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持做这个,也是在为了让那些令他也为之骄傲的苗人。麻师傅说完这些后,我非常敬佩。
我开始期待这次能够让我长长见识。到了银川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我们只是见证人,而非委托人,所以接尸体的过程我们并没有看到,因为来银川的路上我们都是坐在东风车的后箱里,这趟往回走的时候,还多了个死人。让我感到害怕。当时的我虽然没经历过多少事,但是对尸体的害怕也不算特别严重,我害怕的是死亡,是死后那种无声无息的安静,这会让我崩溃和受不了。而这次让我害怕的并非这些,而是这个死人并没有像我预先想象的那样,是横着或竖着平躺在车厢里,而是直挺挺的站在车厢的一角,穿着白衣服,头上罩着一个像米口袋一样的白色布袋,双手垂放,肩头微耸,一动不动。一开始还好,大家虽然知道身边多了个死人,但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也都没有刻意的躲避,却是到了晚上,特别是当车开上高速公路以后,全程没有灯光,渐渐我的双眼在黑暗中也习惯了一点,于是也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些轮廓,所以当在夜晚睁眼的时候,就很明显能看到一个白色的人,斜斜的站着,好像在盯着我看,非常吓人。
麻师傅显然知道我们包括我师傅也会害怕,路上就一直在跟我们解释一些我们道上觉得他们神秘的地方。他把捆住尸体双脚的绳子解开,开始不断的按摩尸体的大腿,他说,这是为了让尸体的肌肉能够延缓一下僵硬,按摩的时候,他的手心里是有草药的。麻师傅说,在每次按摩的时候,他都会在尸体的股关节、膝关节、踝关节几个地方种上一只小蛊,其目的是为了让蛊活动肌肉跟韧带,让其不至于死僵。麻师傅还说,当初他们入门的时候,对徒弟的筛选是非常严格的,因为常常要在夜里走山路,而且是带着尸体走,所以最基本的一个要求是要胆子大,否则尸体没带回来,自己半路给吓死了,留下些死人直挺挺地站在荒郊野外,那也真是够吓人的。此外还有一个要求,就是人必须是长得很丑。于是我非常感叹,看来我是永远都没有办法学习苗巫了,麻师傅说人长得丑,鬼也害怕,这道理跟为什么钟馗能捉鬼是一样的。再者悟性要足够高,因为当一个苗巫徒弟能够成长为一个专业的赶尸匠,必须学习好苗家巫术跟道术,要懂得画符,要懂得念咒,缺一不可。苗巫这一门总共绝学有三十六项,除了让尸体站立不到的咒法,还有避鬼咒,避狗咒,转弯咒等,用途各不相同,避鬼咒是害怕路上别的鬼魂附身在尸体上,这样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僵尸了,避狗咒是因为大量的夜间时间是在村子或山上走,难免有遇到别人的看家狗,如果惊醒了主人,看到了这些,会吓到别人。念了避狗咒以后,狗不但不会对着尸体和赶尸匠叫唤,还会自己乖乖的躲远,让他们安静的离开。至于转弯咒就比较牛逼了,能让尸体在遇到转弯拐角的地方,自己懂得分辨方向,继续跟着赶尸匠。
麻师傅说的这些,在我看来,闻所未闻。他说,以前早几十年的时候,他们走一趟,就能带个十个八个的尸体回来,排成一排,那时候特别是湘西的一些村子还专门给他们这行的人准备了死人客栈,他们在白天关着门休息,尸体就一字排开,贴着门或是墙角站着。到了赶尸匠睡觉的时候,会把尸体的头罩给掀开,但是脑门上的符咒是绝对不能撕下的,这是为了让那些还停留在身体里或是游荡在周围的死人的灵魂明白,咱们没有乱绕路,咱们这就是在回家。有时候路上因为躲避生人而有所耽搁的话,赶尸匠往往就会找山洞或是茂密的树林,尽量不让人看到,如果实在是没了地方藏身,他们会拉一块巨大的帆布罩住尸体,不让过往的行人被吓到。麻师傅还说,他们平时的穿着打扮和普通的苗家没有区别,只有在夜间赶路的时候才会穿上五彩的巫师装,头上要戴着倒三角的帽子,手里要拿着牛角号和蛊铃,一切的号令,都在手上的两样法宝里。
麻师傅说完就从袍子里摸出了牛角号和蛊铃,牛角号我是见过的,西游记里面遇到什么什么大王都要拿出来吹上那么一吹,蛊铃到是第一次知道,蛊我知道是用弹或吹来附着在别人身上,蛊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从麻师傅手里接过来一看,和我们平时跟师傅一起跑单子的时候的摇铃差不多,除了把手的末端有个圆乎乎的球状物。我一好奇,就拿在手里摇了摇,这时候突然传来麻师傅惊慌的喊声:
“别摇!”
吓得我一下就把铃铛给扔到了地上,却就在此刻,已经渐渐习惯眼前黑暗,但是还能够隐隐约约看见东西的我,发现站在车厢一角的那个从银川接回来的尸体,开始原地一蹦一跳起来,每跳一次,他的头就撞到车顶一次,哐!哐!哐!哐!
我第一想到的是诈尸,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了师傅的袖子。就在此时,那个白色尸体原本垂下的手,忽然跟电影里僵尸一样,平着慢慢的、慢慢的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