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晚上,褚韶华把油灯念亮,陈大顺才勉强顺着妻子所指看清了那个模模糊糊的
“敕”字。陈大顺有些不解,“这字怎么了?我瞧着没什么要紧的?倒是这点嵌宝的金子也有些旧了。”觉着这小首饰也不大体面。
褚韶华把坠子再收回小盒里,说他,“平日里叫你多念念书,你总是敷衍犯懒,书上说,只有宫里内务府奉皇命造的首饰,才会刻上内务府的标记,这个‘敕’字,就说明这是皇宫的东西。倘当时炸了,万一把这字炸没了,就成寻常物了!”
“这坠子大概太小,时间久了,后面的字亦模糊不清。我看书上说,倘有大的器物,非但有‘内务府敕造’几个字,还要连奉皇帝之命哪年哪月造的,都要錾上的。”褚韶华把东西重放回箱里上了锁,与丈夫道,“世上红宝石的坠子多了,咱们这个,珍贵就珍贵在是宫里出来的,以前皇家用过的。你想啊,既有内务府的标记,总不可能是宫女奴才用的,说不得以前是哪位公主格格小时候的东西哪。正好给潘家闺女,多体面。”
陈大顺听媳妇这一通的解释方道,“唉哟,要不是你说,我都只当是寻常的红宝首饰了。”
褚韶华道,“搁银楼他们也只当寻常旧首饰,不然,若是银楼给的价儿好,我早折现了。”说的陈大顺也是一乐。
其实,褚韶华这话也不全然如此,她原是想着,这样的小首饰,她纵戴不得,也是想以后留给闺女大些戴的,眼下却是要去邵家走动。且大年下的,给金银锞子估计邵家也只作寻常,又是年下这样的时节,想来那孩子也没少收到金银锞子。因为,虽说如今大家都改用大洋,可金银锞子这样的东西,大家也依旧觉着十分吉祥的。
褚韶华送礼,向来要独树一格叫人印象深刻的,她也是突然想到这件有来历的物什,遂拿了出来。如今想想,倒是越想越合适。
夫妻俩商量好送给邵家的东西,陈老爷也挺愿意叫大儿媳跟着去,其实,正经来说是陈太太一起去比较好,陈太太与邵太太是一辈人,辈份相当。褚韶华则是与潘小姐能一处说说话,只是陈太太无甚交际本领,也就是在家窝着的料。陈老爷也不敢指望她,就只说让褚韶华跟着一起去。
陈老爷提前让陈太太准备了给邵小姐的红包,这是小邵东家的长女,邵家的长孙女,大年过的过去,自然少不了这一道的。这红包,陈老爷就交给大儿子,“到时让你媳妇给邵东家的小孙女。”
陈大顺很是实诚,同他爹道,“给孩子的东西,我媳妇已是备着了。说来,当初知道小邵东家生了长女,我媳妇就准备了一套银锁银镯,托潘太太捎东西时一并带了去。后来生咱们萱儿,潘太太倒是送了套金的,我媳妇心里一直觉着,潘家的礼太重了,总想再给那孩子置些什么。她去年淘换了好些时候,淘换了副适合小闺女戴的坠子,我瞧了,送给邵家闺女倒也合适。”
陈老爷拈须颌首,“你媳妇这样就很好,这人家来往,素讲究个礼尚往来。这红包也叫你媳妇拿着,倘是遇着别个孩子要打点的,也别没个准备。”其实就是把钱给褚韶华,毕竟,坠子什么也是花钱买的。
陈大顺此方代媳妇收了这红包。
褚韶华从丈夫手里接过公公给的这红包,打开来,足有六块大洋。钱自然不少,褚韶华看重的却并不是钱,而是公公做事的这份儿周全,当真令人敬服。
哪怕平时陈老爷偶有一些行事,褚韶华并非全然赞同,褚韶华觉着,公公到底是旧派人,故,难免落后于如今的潮流,但,这并不影响褚韶华对陈老爷的尊敬。公公这样的旧派人身上,一样有许多值得人学习的地方。
由公公为人,再想想自己父母,饶是以褚韶华之才干,也唯有一声长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