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火刀村的习俗,成婚之日的头一天,男方家里需得寻一个三岁以下的男童,跟着新郎在新房的婚床上睡一宿,临睡之前还得喂他吃包子、桂圆和鸡蛋,象征着“包生子”的好意头。
孟郁槐早几日前便自芙泽县赶回村里,张罗操办成亲之事。孟老爹走得早,家中只得他母子二人,办起事来未免有些手忙脚乱,幸而他一向在村中有好人缘,居于附近的邻居们都乐呵呵地赶来帮忙,总算是安顿得妥当,并未出任何岔子。初五那晚,他便将孙大圣那不满两岁的小儿子“借”了来,在那张新打的榆木大床上滚了两滚。
说起来他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走镖时,再危险难行的地方都去得,却在对着一个小娃娃的时候,偏生无计可施。小孩子又向来是不懂事,不讲理的,你让他吃蛋,他硬要去抓果子,你叫他洗脸,他却哭着喊着要濑尿,将孟某人活活折腾了一整晚,直到后半夜,那臭小子闹得累了,方倒在床上胡乱歇了一宿。
那边厢,景家小院也同样灯火通明。
按规矩,新娘子的嫁衣,正经该自个儿一手一脚缝出来才是,最不济,也得由自家亲娘代劳。无奈花家姐妹爹娘是早就没了的,花小麦的针线活又委实拿不出手,花二娘骂骂咧咧好半日,寻了个裁缝铺,赶在成亲之前,将从里到外一整套大红的衣裳取了回来。
堂屋里堆着几个箱笼,是花二娘与景泰和两个给花小麦置办下的嫁妆,左右不过衣料、首饰等物。若与那出手阔绰的富裕人家相比,自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然在寻常人看来,却也颇能过得去了。委托郑牙侩买下的两亩田,地契被花二娘小心翼翼地掖在了箱笼的最下层。
“那两块地,都在村子南边,离孟家不远,往后你们照应起来很便当。”她坐在西屋的床上。手指缓缓地从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嫁衣上拂过,将几个细小的褶皱一一抹平,不时抬头去瞟一眼花小麦,“孟家大哥在镖局挣得不少,他家的日子,比咱们要好过许多,将来你自个儿若不耐烦去地里忙活。索性让他雇两个人,反正拢共就两块地,也费不了许多工钱。”
花小麦心知她今晚必然有很多话想说,搬了张椅子坐在她跟前,将身子朝前探,脑袋倚在她颈窝里,从鼻子里“唔”了声。扑哧一笑:“你能别再叫他‘孟家大哥’了吗?我听着怪别扭的。”
“……一时改不过来。”花二娘也抿唇笑道,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又瞪她一眼,“你莫要打岔,静静听着便罢。”
花小麦赶紧点头:“你说你说,我不插嘴就是了。”
“天算不如人算呀!”花二娘因便叹了口气,“从前我便同你说过无数回,那孟老娘不是善茬,还指望着你若在村里和她撞个正着,都要绕路走才好。却不想你如今却是要嫁进他们家。娘走得早,也没人教咱们该如何与婆婆相处,总归便是一句话,那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没必要跟她置气,让她一让也不会掉块肉,但在那大事上,你也决计不能吃亏——我估摸着。孟家大……郁槐他应是会护着你,若受了委屈,你只管跟他告状,莫要存在心里。也别跟那老婆子硬碰硬,知道吗?”
花小麦心道,你说起旁人来倒是一套一套有理有据,可你自个儿跟婆婆之间,好似相处得也并不愉快吧?可见你这番说辞站不住脚。然表面上却只是乖乖地应了一声:“哎。”
花二娘对她这种端正的态度很是满意,在她肩上拍了两拍,长出一口气:“幸而咱们往后还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只要想见面,随时都能见。你若被人欺负了,我这当姐姐的也不是吃素的,豁出命去也要替你把场子找回来,你只管安心就是。”
“甚么把场子找回来,你怎么像个流氓一样?”花小麦斜眼看她,“你这样会教坏我那还未出世的小外甥的!”
“这算什么?不管他是男是女,既托生在我肚子里,往后必然也是个不能吃亏的,假使随了你姐夫那温吞水的性子,我才要发愁哩!”花二娘翻了个白眼,继而目光却是微微一暗,将花小麦的手揣进自己怀里。
“小妹,你成亲这么大的事,之前你姐夫曾问过我,是不是应该通知花大山一声,被我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按理来说,你既有长兄,明儿一早该是由他背你上轿才对,但现下这情形,明日只怕也唯有让你姐夫代劳。还有,我听说那讲规矩的人家,是要特地请一个喜娘的,火刀村不兴这个,明日一早我便让春喜来照应你,将你送去孟家,你……别挑我的理儿……”
她这一整晚都显得很沉静,仿佛还有点患得患失,语气也软软的,将平素那凶暴的性子丢得九霄云外,花小麦反而有些不惯。
“你怎么净扯这些没影的事?”花小麦坐直身子望向她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我有你和姐夫就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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