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世家贵女,平日里娇生惯养,起居饮食全由崔妈妈等人照看。头一回干伺候人的活儿,暗自在心里为自个儿捏了把汗。
他极有耐性一旁静候。看她起身执起袖口,拖着宽大的袖袍,打眼看去,像那么回事儿。许是觉得手腕被束缚住,握玉箸夹菜时候不灵便,便又向上提了提,露出截儿莹白如玉的皓腕来。
规矩是出了错,而他被她不经意的举动,引得再无心盯她的错处。
这姑娘微微倾着身子,个头儿太小,手够得长了些,露在外头的肌肤,一寸寸显露出来。不上不下吊着人胃口,乱了他心神。想她再撩上去,动作更快一些,又觉这样徐徐缓缓,分明是折磨他,却另有一番缠绵悱恻,说不清的遐想。
强行压抑着避开了眼,他眸色更沉,垂眸品尝她一丝不苟给他布的菜。不知是自带了她身上清甜,或是此情此景,甚合他心意,往日惯用的菜色,今日尤其对了胃口。
认真说来,这才算得他与她同桌而食。
她倒也聪慧,伸手够不着,便围着桌案转上一圈儿。只顾往他碗里夹菜,丝毫不知他有心试她。
看她错得离谱,他幽深的眸子闪着微光。只静静看她,并不急于矫正。
她执起勺子,努力伸长胳膊,眼睛盯在中央那碟子金玉三珍上,不妨会被人蓦然近身。那人紧贴在她身后,长臂绕过她肩头,扣住她手腕。不知是不是她错觉,背后那人好似停滞了片刻,这才握住她小手,使巧劲儿从她手里夺了汤匙。俯身凑近她耳畔,低声道一句“坐”,嗓音格外醇厚沙哑。
无人知晓,此刻他指尖少许战栗,并不如面上沉稳有度。
她乖乖依从,以为这是他看不过眼,嫌弃她笨拙,不中用。抬眼观他说不尽的举止风流,越发羡慕起来。同样是布菜,到了他手底下,便如丹青泼墨似的从容端雅。
他拾起她面前瓷碗,舀一勺金玉三珍,叫她尝尝是否地道江南风味。
此刻正值他居高临下,忽而瞥见她埋头品鉴,耳后一粒鲜红的朱砂。他眸子骤然一紧,少许令他阴郁的记忆翻腾起来。
她尝得津津有味,砸吧着小嘴儿抬起头来,眼里盛着漫天光华,仿似卷了一湖光景。被她这般看着,眼底森寒便渐渐散了,心头有些回暖。
“很是地道,不枉劳烦您一回,味道真好。”说罢举着瓷勺,又喂一小口。自个儿点着头,赞不绝口。他看着她嘟哝着小嘴儿,一开一合,简直招他眼。
倏尔俯身下来,锦袍上幽冷香气,不管不顾,将她笼得严严实实。
“这般好味道?”无需她回话,他已不客气从她碗里匀走一勺。于她不可置信,怔然惊愕中,大大方方送进了嘴里。
一边品尝,一边回身仪态端方落了座。从她碗里夺了食,他只觉唇齿留香,格外不同。当真是秀色可餐。
他咀嚼其中滋味,附和赞了句好。搁下碗筷,没容她多想,一本正经肃穆问她。“今儿除了穿衣的讲究,还提了旬日?”
旬日是没课的,她记得一日不差。
七姑娘本还怔忡着,乍然被他一问,脑子慢悠悠转动起来,这才发现自个儿漏了馅儿。
记不清的规矩,她托词女官大人没有讲解;轮到旬日能躲懒了,她又无师自通,背得滚瓜烂熟。有错在先,她温吞讪笑起来。再没底气提他的不合规矩。他得了逞,盘算着自今日起,正好借由治病一事,方可与她更多亲近。这姑娘不开窍,不懂得近水楼台的道理。而他亦是头一遭,难免生疏。往后数月,他很乐意与她切磋,携手精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