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不去而让墨漓再落一身话柄,只好无语的应对了。
昭宜五年四月二十四日晚,容晖和殷如意的大婚在右相府举办。
百里九歌随着墨漓乘马车同去,而容微君在前一天便带着容仪先行回去帮忙布置了。
马车中的四角摆着昙花,在清清淡淡的香味下,百里九歌不禁有些困倦,靠在墨漓的肩头睡着了,朦朦胧胧的感受到身下的颠簸,在睡意未尽之时听见驾车的御风在喊着“我们到了!”
百里九歌醒来,揉了揉眼睛,对上墨漓幽月般的星眸。
他望着她,神色温润柔和,体贴的询问:“睡得还好吗?”
“不太好。”百里九歌很诚实的回答了问题,将手交给墨漓,被他轻柔的握住,一点点的加剧了力道,直到紧密贴合的程度。
透过交握的手,百里九歌清晰的感受到墨漓冰冷的温度在一寸寸的传遍自己的千络百脉,冷的令她心惊;可她却没意识到,自己掌心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疤,也刺痛了墨漓的手,直刺入心。
“下车吧。”墨漓终是柔声而语。
百里九歌点点头,反握住墨漓的手,率先跳下马车,再回身扶着他下来,直到他稳稳落地才收回右手,左手却是始终与他交握。
到了右相府门前,那前来迎接他们的家丁态度甚是傲慢,冷冷打量了墨漓几眼,嘲笑道:“周世子看起来身体也不似外界所传得那样差嘛,这都能走能站了!世子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大商陛下赐你了世子妃冲喜,要不然只怕今日你连病榻就下不来!”
此话说得如此侮辱,墨漓却是清清淡淡,一笑泯之,反周到的拱手施礼。
百里九歌心里一窒,深知墨漓出门在外肯定没少遇到这样的情况,正要开口说话,却又听那家丁嘲道:“只是世子妃从前被宸王殿下退婚,又没嫁成我家大公子,不知道如今在世子府里有没有觉得寂寞。”
百里九歌面色一冷。这人是没事找打么?
瞪他一眼,懒得理他。
谁想这家丁嘲讽得更厉害了:“小的只是实话实说,世子妃你瞪我干什么?这里是右相府可不是你那小的跟芝麻似的世子府,别说你了,就是周世子也得跟我家老爷点头哈腰呢!质子就是质子,周国人天生就是当奴隶的命!”
百里九歌眼神一沉。
“哈哈,世子妃你何必那么护着一个质子?反正他活不过三年的!哎呀,世子妃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看着像是要踹我似的?”他挑衅的拍着胸脯,“你踹啊,踹啊,你踹——啊!!”
只见百里九歌猛地一脚将人踹飞出去,从大门口一直落到大街对面,摔得惨叫狼嚎。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和前来府中的宾客吓了一跳,聚焦了百里九歌,只见她冷冷睨着那被踹飞的家丁,高声嗤道:“这是你让我踹你的,活该!还有——”她道:“你侮辱我我还可以不搭理你任你说去,但我决不允许你侮辱墨漓!”
周遭旁人听了这话,半是讶异,半是觉得百里九歌不可理喻。
她却瞧都懒得瞧,拉了墨漓的手笑道:“有我在,就不让无事生非的人伤害你!”
她说完,便拉着墨漓踏了进去,因着在意墨漓的身子骨不好,特意放缓了脚步,感受着墨漓能够一步步游刃有余的跟上。
身外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唏嘘议论,她置若罔闻,却也不知道身后墨漓望着她的眼神,再不复初见时那隐匿在暗处的锋锐……
却道这次容晖与殷如意的婚事因着是公主出嫁,而万分隆重正式,各项程序无一省略,就连殷如意的轿子到府门口时,也是由容晖亲自去踢轿门,迎接殷如意下轿。
虽然百里九歌对此毫无兴趣,可是看着那一道道工序就想嗤之以鼻。
繁文缛节,这是自找麻烦么?
下意识的踮起脚靠到墨漓的耳畔,低笑道:“我才知道原来成个亲这么麻烦啊,还好当时我没干这些,否则无聊死了。”
墨漓神色微漾,沉默片刻,蓦地问道:“你可曾觉得遗憾?”
“遗憾?”百里九歌一怔,明眸朗然的眨了眨,坦率一笑:“还真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些程序分明就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其实只要两个人自己过得好,又在乎这些做什么?”
说着,见那边殷如意总算把最后一道程序过完了,和容晖一起进了正厅去,宾客们也跟着蜂拥而入,百里九歌和墨漓在人潮也来到正厅中,落了座,等着接下来的拜堂。
在昭宜帝一番啰嗦的话语过后,礼部司仪总算喊出了“一拜天地”的字眼。
百里九歌爽朗含笑,望着这艳红一片的场景,望着那对新人拜堂的样子,不知怎的,原本嗤笑的表情凝固了起来,渐渐的,化出一抹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失落。
记得小时候,曾听孤雁师兄讲过的,男女拜了堂便是夫妻,从此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可自己出嫁那日的拜堂却是……
目光不由的投向墨漓,在这处处红艳逼人的大厅中,他那一袭白衣鹤氅竟显得尖锐孤独,是那般的格格不入。即便是这灯火阑珊之地,那些簇拥在他面庞轮廓上的光影,依旧将边边角角处打磨得苍白而近乎透明。
百里九歌的心中,酸意陡生。
墨漓的身体,到底还能坚持多久?他真的和人们所说的一般活不过三年吗?
而自己……想改变这一点。很想改变!
却又真能做到吗?
左手不由的紧握起来,不小心抠到了掌心处的伤疤,一阵刺透让百里九歌眉心一皱,不经意发出一声嘤咛。谁知在这般喧闹的环境下,这一声还是被墨漓听见。
他低眸,一眼瞅到百里九歌松开的左手有血珠淌下,眸色一变,轻执了她的手摊开,只见触目惊心的血色蜿蜒在脉络之间,那本已结痂的伤疤仍在冒出鲜血。
百里九歌回了神,连忙抽出左手藏到身后,大喇喇的笑着:“没事没事,失误而已,我不小心把它抠破了,再找好不就成了吗?”
墨漓皱了皱眉,那幽月似的眸中泛着难以言喻的清波,似是责怪似是怜惜,在光影的映照下又似融合了其他什么,任百里九歌如何睁大眼睛也看不分明。
她正要再解释下自己真的没事,却见墨漓只手抚过她的肩,微微用力的按住,像是将她禁锢于此,令她不得不直视他认真的眸。
“九歌。”
声音依旧如钟磬般温柔悦耳,语调却是认真的。
“为什么又把自己弄伤?”
百里九歌哑然,这一刻想到当初自己用手为墨漓挡下刺客的一剑后,他语重心长的嘱咐她“往后别再弄伤自己了”,而如今,自己却……
连忙笑笑,不以为然:“我真没事啦!从前纵/横江湖,不也常受伤吗?这都不是什么事的!”
如是说着,心中却暖洋洋的很,百里九歌嬉笑着凑近墨漓,在他耳边笑吟:“不过你这人越来越温柔体贴了,我很高兴,也很庆幸嫁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墨漓,你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自己要听我的话接受我的照顾,早日把病治好,这才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是吗……”他柔和的望着她,唇角轻衔。
两人说话的这一会儿,那边容晖和殷如意已经拜完了堂,殷如意被送去洞房了。
昭宜帝见礼都已行完,便在众人的三叩九拜中离去,接着整个大厅开始了人声鼎沸的酒宴,觥筹交错笑声不断,众宾客们极尽所能的讨好吹捧容晖,为他进献酒盅。容微君作为容家的二公子,自然也连带着被奉承。
说到喝酒这事,对百里九歌而言,她自认为自己是既擅长又喜欢的。平素里在江湖上,若有豪饮必是当仁不让,但是容晖的喜酒,她却是一杯不想沾。
席间容微君也曾过来与两人打了个照面,却因着人多口杂不能多说,继续忙去了。
这会儿百里九歌正想着要不要拉着墨漓去院子里走走好打发时间,可不巧的是,有几个大臣走了过来,跃跃欲试的要与墨漓饮酒。
那其中一个中年大臣衣着简单朴素,颧骨突出,眼窝凹陷,看着像是日夜疲累操劳所致。他率先端了酒盅而来,微笑着举起了酒盅。
“世子殿下,老臣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