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找我吗?”
那声音宛如甫从陈年的墓封中觉醒, 依稀还带着一丝朦胧的倦色, 虚虚拢着她时也并无杂念,更像是一种贴近生人气息的本能。
南颜一怔, 本能地想要回头看清楚背后是谁, 却发现面前的残烛被血色的火焰静静燃烧着, 只能照亮她自己, 照不亮身后人的面容, 连神识也只能察觉到这是一个少年身形的人。
他仿佛整个人被黑暗吞噬了, 只有冰凉的怀抱昭示着这是一个实体。
南颜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挣开他道:“你是谁?”
少年人并不强迫她如何, 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双手, 但仍是靠得极近地低语道:“闯进有主之地,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南颜沉默一阵,若不是对方在说话,她竟一点也察觉不到他的气息——唯一的解释是,对方比她强得太多。
她深吸一口气, 道:“我不过是个寻求机缘的修士, 不知你可看到过在我们来之前,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没有活人来过这里, 你们是最新鲜的一批祭品。”
祭品?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南颜背后发寒, 她站起身稍稍后退一步, 打算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就不与他多纠缠:“那么按照山海大殿的规矩, 我愿意用燃命灯点燃你的残烛, 你可否告诉我那阵幻象最终会去哪里。”
她不断地缓慢后退,但很快,那少年人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可以许下任何愿望,但按照这里的禁条,我必须要满足我的渴求。”
南颜道:“你想要什么?”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她仍能感到少年在黑暗中极其专注地打量着她。
“我需要祭品,要很多的祭品。”少年道。
南颜心神一凛:“你要这里的所有人都死?”
她说完的瞬间,一缕极其寒冷的气息随着额上落下的抚触而渗透全身。
她一动也不能动,接着便感到有冰凉的手指顺着她的额角抚向脖颈,他好似十分喜欢脖颈处的温热,痴缠地流连了许久。
“他们的性命满足不了我……”少年人的声音带出一丝困惑,“为什么所有人都是冷的,只有你是暖的?”
“……什么?”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飞快出现又消失,紧接着宋逐的声音远远传来——
“真圆!有人触动了一头千年煞鬼,听见的话快过来!”
南颜听见的瞬间就想挣扎着离开,就在她奋力挣脱那一缕冰寒构筑的禁锢准备离开时,右手却被固执地拉住。
少年人发出一种虽然沉静依旧、但怎么听都有一股委屈之意的声音:“……你要跟他走?”
南颜拧眉道:“我身无长物,献祭不了什么。你既无意相杀,又何必为难我?”
宋逐的声音又传来:“你在哪儿?出个声我来找你!”
南颜去意更重,而少年人大约在感到她挣脱的力气更大了之后,仿佛一眼窥透她心底的想法,出声道:“你不要走,我带你去找你想找的人好不好?”
南颜道:“你不是说这里只有死人吗?”
少年人道:“是只有死人,在你们之前,来了一个背琴的死人,他死之前,将我唤醒了一点点,你来之后,我就被你引来了。”
“你说……什么?”
之后南颜的脑子就是一片空白了,心脏好似被他轻淡的一句话倏然挖空,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乃至于被少年人拉着穿过无穷无尽的黑暗时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幽泉川里的鬼童说过,他们都是死者。
少年人说,这里只有死人曾经来过。
说过的人太多了,只是她总是因为他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兄长,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想找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这是一座像祭台一样的所在,四面皆是破碎的残蜡,祭台更是仿佛被什么极大的力量劈为两半,从中间裂开,裂缝彼方,一尊魔君石像顶天立地般镇在祭坛中央,它的前方有一把白骨垒砌的王座,王座上没有人,突兀地摆着一面空空的灵牌。
少年人幽淡的嗓音再次飘出:“那是我的灵位,只是带我来的人忘记写我的名字,你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
南颜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她充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倒映出祭台下一张破碎的古琴,和顺着台阶蜿蜒而上的满地鲜血。
“这是什么?”南颜木然地问道。
“这里所有的死者我都认识,只有他是新来的,他……来之前,身上封着三十余道本宗的诛魔道印,凡人的身躯已经是极限了,大概,是没有爬上祭坛便道陨了吧。”少年人答道。
他说这句话时,心底也隐约有些奇异之感,因为之前漫长的年岁中,他只是重复不断地遵循着禁制所赋予的责任,不停地以魔君像的力量侵蚀整片山海之间。
而在那个人来之后,他感到自己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或者可以说,叫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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