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等待

温情存有一种时间性的忧虑，在她看来，似乎每样东西都是有期限的，期限令人不有安全感，人们在超市选购物品的时候，总要心存怀疑地找寻包装上印着的保质期，以免受到不必要的损失。她觉得这未免太麻烦了，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几乎找不到没有麻烦的事情。

    曼之今天只吃了平常的一半，她起身，“我饱了，你慢吃。”她重新摆好自己坐的椅子，出去了。

    陈可情也随即出了餐厅，走到门口又折回去，她把杯碟都收拾好，统共放上托盘，自己端入了厨房，顷刻间厨房响起了哗哗的水声。她似乎在极少的日子里会这样做，通常表姐曼之不让她动手，久之，她也自然地不去碰了。今日她不知怎么的，感觉须得如此一做。

    曼之已经换了衣服出来了，她穿着一件合身的连身裙，裙摆在膝盖上方一点点的位置，衬出她丰腴饱满而又凹凸有致的身段，宝蓝色的裙子，愈显得她皮肤白皙，因此更让人忽视了她眼角的几条细微的褶皱。此时陈可情已端坐在客厅康桥的旁边，表姐出现在客厅角落的那面落地镜面前，左右朝镜中的自己瞧了瞧，回过眸来问陈可情，“帮我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陈可情见了自然喜欢，她喜欢看表姐穿红色，整个人完全显得精神了，她只是在有社交活动的时候才穿上稍微鲜艳的颜色，随常她只穿着黑白灰一类颜色。今天，看来他们将有一次很浪漫的约会吧。陈可情不禁有些羡慕。在学校里，未尝没有前来追求的男生，只是，真是未见着一个合眼的，在这段新的生活里，在那些空荡的间隙，她又会无可救药地想起另外一个人来，那个早就远去的人，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她像一个孩子那样地幻想着，幻想每一个曾经拥有的时刻，但那都是徒劳，她不能够活在片片回忆里面。一个人少年的回忆，总归是珍贵的，在已经懂得了珍惜的当时，也深知一切会再次变成回忆。就好比那童年的回忆，也随着消失的母亲而渐渐久远了。

    她动容地自己想着这些，事实上，她常常这样为自己冥想着，以填补那将近干涸的心灵。

    表姐很开心，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脸上的表情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隔着一层玻璃，看人看不大真切。陈可情起身走到表姐的身旁，“颜色倒是很好看的。这是新买的吧。”曼之说，“是啊，而且价值不菲呢。”这时康桥也走近了陈可情，站在一旁的康桥说了句话，“陈可情，我有话跟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吧。”镜中的曼之笑容有些凝滞，但她仍笑着。

    陈可情只当是他们要出去约会，心想这又是关自己什么事情了。她还是回答得很冷静，“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她又重回到沙发上，随手翻开了放在茶几上的一本文艺杂志。是康桥刚刚翻开的那一页，她又向后翻了几页。

    表姐站在敞阔的屋子里，看了一眼陈可情，又看了看康桥，脸上逐渐显现出失落的神色，但是谁也没有发现。康桥坐在陈可情身旁，“你还不知道吧，我跟你表姐已经分手了，就在我回来那天。”

    陈可情也隐约猜到了什么，这些天表姐从不谈及康桥，他们似乎也见得少了。她不能够相信，他们这么些年的感情会在他回来的某一天就消失了，表姐为了他，一直在等待着，她的眼角早已有了皱纹。陈可情不能够相信。而表姐的表情也只是无声的失落，远远谈不上伤心的地步，她也居然没有看出表姐的不对劲来，表姐还是像从前那样没错啊，只是有一点，她总是欲言又止，仿佛洞悉许多事情，却又害怕提出。

    陈可情没有看他的表情，只是呆呆地问，“为什么？”无论如何，她好像也只能问这个问题了。时间在三人之间飞一般地流逝着，阳光透过窗帘倾洒入室，早晨的光辉显得更加浓烈了。

    此时响起了轻声关门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房子里只剩下了她和康桥。陈可情抬起眼时，表姐显然已经出门了，大概她是去店里了吧，陈可情猜想着。她有些不安，为何表姐不让她知晓，宁肯自己咀嚼伤心的滋味，可是自己又能安慰什么呢，她不过是个局外人罢了。而康桥，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就这样坐在自己身边。他在看她，他说，“总是这样坐着，不好吧，应该出去走走，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