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听到王芝芝那句话后,看了她一眼,王芝芝平时很谨慎的,至少在说话的时候,基本上出不了错处,甚至还比平时愚笨了几分,对于周妈的视线,她以为是孩子的事情,因为孩子已经被抱了出去,便赶忙问周妈:“可是孩子还没哄好,还在哭?”
周妈赶紧笑着说:“没有,孩子已经不哭了,奶妈正抱着孩子在客厅呢,我上来是因为客厅有通先生的电话。”
穆镜迟沉着脸从椅子上起身,问了周妈一句:“谁打来的。”
周妈说:“是公事上的事情,说是要请示您。”
穆镜迟没再多问,走了出去,屋内剩下我和王芝芝,不过在穆镜迟起身了,我也随即起身说:“既然没事的话,那我也先走了。”
王芝芝留着我说:“不留下来吃饭了吗?桂姨都在家做了。”
我说:“我下去看看小鱼儿。”
王芝芝见我如此回答,便笑了笑问:“小鱼儿是?”
显然她还不清楚我收养孩子的事情,我说:“我在慈文福利院收养了一个小男孩,小鱼儿便是他。”
王芝芝一听,越发感兴趣了,她说:“可爱不可爱?快,将他带上来给我瞧瞧。”
我淡笑着说:“他有些认生,等小姨坐完月子出来,再瞧她也不迟。”
我说完,没有再看王芝芝,便从她房间离开了,等到达楼下时,小鱼儿依旧坐在沙发上玩着他的小玩具,有丫鬟在陪着,穆镜迟坐在电话接听电话,大厅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的到来,平时冷清的不行,现在却反而有了几分烟火气,连穆镜迟都感染上了几分。
正当他在电话内吩咐着事情后,小鱼儿从沙发上爬下来,摇摇晃晃朝他走了过去,并且还塞了一个小玩具在他手上,一直都不喜欢在有正事的时候,被人打扰的穆镜迟,竟然接过了小鱼儿塞到他手上的东西,他还笑看了小鱼儿一眼,接着便继续专注的打电话。
我在那站了一会儿,这才下了楼,到达了小鱼儿身边,他见我来了,便唤了声:“姐姐。”
同样又塞了一个东西在我手上,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个小泥人。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那小泥人倒是可爱的很。
正当我也放在手上玩的时候,穆镜迟已经挂断了电话,然后朝我看了过来,目光最终落在了我手上的小泥人身上,他伸出手将小泥人的另一半递了过来,正好和我手上的合成了一对。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这小泥人穆镜迟手上那个女娃娃是个整体的,两人手牵住后,便成了一对年画里的娃娃。
我看了良久,便把小男孩牵住娃娃的手,立马给别开,然后把那娃娃递给了小鱼儿,问他要不要尿尿。
小鱼儿捏着那娃娃,立马朝我摇头。
我没带过孩子,所以总拿捏不准孩子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要尿尿,所以一天几乎都可以问小鱼儿八百遍,而小鱼儿却总是耐心的回答着我。
我想了想,又问:“既然不要尿尿的话,那咱们得回去了,好不好?”
小鱼儿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之前那么难搞定了,竟然很跟我讲道理的点点头,不过他点完头后,又看了穆镜迟一眼。
穆镜迟也看向他,淡笑的问:“怎么了,我小鱼儿。”
小鱼儿竟然去拉他手说:“哥哥跟我们回去。”
哥哥?什么哥哥,我立马改正小鱼儿的叫法说:“是伯伯,小鱼儿,叫错了。”
穆镜迟本来还有些沉的脸色,因为小鱼儿的话倒明亮了几分,不过他也没真厚颜无耻的到让小鱼儿来唤他哥哥,而是将小鱼儿抱在怀里,笑着和他解释说:“姐姐如果唤我哥哥的话,小鱼儿应该唤我什么呢?”
小鱼儿似懂非懂看向他,穆镜迟轻笑的摸了摸他脑袋说:“是叔叔。”
小鱼儿在我和穆镜迟的脸上来回看了一眼,他又问:“那叔叔跟姐姐是什么关系?你们是夫妻吗?”
我立马呵斥说:“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什么会这么激动,激动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慌乱,生怕小鱼儿再胡乱说些什么,反倒是穆镜迟却淡定的很,对于小鱼儿这样的问题,他也很是轻松的回答:“叔叔是姐姐的长辈。”
小鱼儿说:“长辈?什么是长辈?”
他笑着说:“长辈就是年长的意思。”
小鱼儿说:“那你们是夫妻吗?”
我没想到小鱼儿竟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我只觉得自己一定是见鬼了,完全没料到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知道夫妻这个词,对于小鱼儿的发问,穆镜迟依旧比我淡定多了,他反问:“小鱼儿知道夫妻是什么吗?”
小鱼儿说:“就是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叔叔很喜欢姐姐。”
穆镜迟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丝笑,他问:“是吗?”
小鱼儿用力点头。
我现在恨不得用手去把小鱼儿的嘴给捂起来,可谁知道穆镜迟未觉得有什么,反而又问:“那小鱼儿觉得姐姐喜不喜欢叔叔。”
这次小鱼儿想都没想,他说:“不喜欢,姐姐讨厌叔叔。”
我冲上去想要捂住小鱼儿那张臭嘴,可手还没递上去,他又说:“因为叔叔凶姐姐。”
天啊,我的心情就跟着小鱼儿的话一上一下,一起一伏,生怕他在穆镜迟面前胡乱说什么。这个时候周妈下了楼,大约也听到了小鱼的那些话,便赶忙笑着走了过来说:“刚才小姐在先生房间吵架时,小鱼儿在外头听到了,所以……”
周妈笑得有些尴尬。
穆镜迟倒并不在乎小鱼儿说什么,只当是童言无忌,他笑着把小鱼儿从沙发上抱了起来,然后带着他出厅内,去外头喂鱼了。
我气得不行,之前总觉得小孩子乖巧可爱,现在看来完全是恶魔,不受你掌控,看着他和穆镜迟在外面如此和谐的喂鱼,哪里有之前人生的模样。
这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墙头草,风往哪边来,便往哪边倒。
周妈见我这样一副气愤的模样,便安抚着我说:“小孩子知道什么,他们都是胡乱说的,而且我看小鱼儿和先生投缘的很,先生似乎也喜欢小鱼儿。”
我说:“小鱼儿不过是他一时心情好,逗着完的,他喜欢什么,他喜欢的是他的亲生儿子。”
周妈却说:“小姐这话可就错了,您没在家,不知道,先生是连亲生儿子都不怎么抱的人,从生下来到如今,只抱过两回,两回都是孩子哭闹到不行,还没两分钟,他大约是不习惯孩子的吵闹,便把人交给了奶妈。”
周妈见我不信,便又说:“您也瞧见了,刚才先生去了夫人那里,你可见他有抱自己的孩子吗?”
这倒是没有,好像,穆镜迟只逗弄了几下。
周妈说:“很多人说先生不喜欢小孩,可您小时候他喜欢的很啊,经常抱着您去外头玩,又哭又闹的时候,我们都哄不住,都是先生让您安静下来的。”周妈望了一眼外面陪小鱼儿捞鱼的穆镜迟说:“也奇怪的很,亲生儿子出来了,反而没什么耐心了。”
我说:“亲身儿子哪里有不喜欢的,孩子出院那天,不是三书六礼给下聘了过去吗?”
周妈说:“哎呦,我的小姐,您怎么还纠结在这上头,三书六礼只是一个仪式上的我问题,可如今穆家的祠堂主位上,都还供奉着您姐姐的牌位呢,若是王姑娘要去计较,那不得计较死?”
我说:“难不成她连死人都要争?”
周妈立马捂住我嘴,连声呸了几句说:“什么死人,不吉利的小姐。”
我没有周妈忌讳得多,我想说什么就什么,可周妈她们这种人最忌讳这种不吉利的字眼了。
周妈又怕为了那三书六礼而和穆镜迟闹,便又赶忙转移话题说:“你要是不信,你去问问家里的丫鬟,先生对自己亲生儿子怎样,晚上孩子的啼哭声过大,影响到了先生处理公事,他都会吩咐丫鬟抱远了些,和您以前相比,他对您的耐心,可谓是翻天覆地。”
我说:“他喜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子关我什么事,男人有几个对这种只会哭的奶娃娃有耐心的,除了奶娃娃的母亲。”
“您这是又胡搅蛮缠了。”
我见穆镜迟抱着小鱼儿在那捞鱼半点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我有些忍不住了,刚想起身去把小鱼儿抱回来,周妈立马拦住我说:“您就让先生跟小鱼儿培养感情,这不是好事吗?”
我说:“好事?这可不是好事,小鱼儿是我的孩子,为什么要跟他培养感情。”
周妈叹了一口气说:“您不是想养这个孩子吗?要是先生不喜欢这个孩子您养得成吗?先生不同意,袁家那边会同意吗?”
周妈一句话倒是将我问住了,也是,现在不是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吗,养孩子要经过他同意,能不能出门要经过他同意,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他同意,我是什么,他养在别人府中的禁脔。
穆镜迟抱着小鱼儿在池塘边一直玩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小鱼儿被他抱回来时,手上还抓了几条穆镜迟精心饲养的十二红。
穆镜迟还全程还笑眯眯的,看不出半点心疼的样子,亏他平时对饲养这些金鱼的小厮严格要求的很,什么时候换水,什么时候放食都有严格的规定,若是死了一条,负责饲养这些金鱼的小厮便要挨板子。
小鱼儿连着抓了好几条在手上,若是要算在那小厮的头上,估计都被打死了好几回,而攥着值几条人命的小鱼儿,不仅把金鱼给抓死了,还放到嘴里去咬。
天啊,我都看不下去了,好在穆镜迟阻止了他,告诉他不干净的东西不可以放入口中。
小鱼儿依旧似懂非懂的看向他,之后穆镜迟抱着小鱼儿去了厨房洗手,那几条被小鱼儿攥到身体变形的小鱼,就这样被丢弃在了一旁,一旁的丫鬟看得是一脸的心惊肉跳。
之后,晚上吃饭的时候,小鱼儿都爱粘着穆镜迟,根本忘记了,我这个姐姐的存在,我也乐得轻松,在吃着饭,可还没吃几口,本来安静下来吃饭的小鱼儿,忽然问了穆镜迟一个问题,他问:“我可以叫你爸爸吗?”
我一口汤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忽然噗嗤一声,整口汤从嘴里喷了出来,接着我开始剧烈咳嗽,穆镜迟扫了我一眼,我立马抓过丫鬟递来的毛巾,死死捂着唇,过了好一会儿,等我缓过神来后,我义正言辞对小鱼儿说:“小鱼儿,不能乱认爸爸,你是有爸爸的人,你这样,你的亲生爸爸会很伤心,很伤心。”
小鱼儿这才罢休的说了句:“好吧。”
之后,我又假装很镇定的继续用着餐,想着这个话题应该算是结束了,可谁知道小鱼儿又问:“那我不能乱人爸爸的话,为什么又可以乱认妈妈?那我妈妈不是同样很伤心?”
之前还是一个连妈妈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小孩,现在竟然知道爸爸和妈妈是同一个意思,他简直是个十万个为什么啊,以前我读书问老师都没他这么多问题。
我被小鱼儿问的一片尴尬,他倒真是把我问住了,难道我要告诉他,因为你没有了妈妈,所以你需要一个妈妈?
可他同样也没有爸爸了,难道就不需要爸爸了?
这显然不行,面对小孩子的回答是要用心的,你要是随便的敷衍,你会发现他远远比你想象中的聪明可怕。
似乎连穆镜迟都觉得小鱼儿这个问题问得有意思极了,在那等着看我怎样回答。
我急中生智的想了想,忽然脑袋内灵光一动,我对小鱼儿说:“你有爸爸,但是你爸爸没在这,等会儿我带你回去,你就可以见到你爸爸。”
我指的是袁霖,虽然无端给了袁霖一个儿子很是抱歉,但作为我名义上的丈夫,把他拉出来做个垫背的父亲,也不过分。
这个时候穆镜迟冷笑一声说:“别胡乱教小孩。”
我胡乱教小孩:“?”
正当我被他这话困惑住时,穆镜迟转而对小鱼儿说:“你当然需要爸爸,但是姐姐也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只是养母,而养母便是代替你母亲养育你的人,明白吗?”
小鱼儿又问:“那为什么我有妈妈还要养母?”
穆镜迟耐心讲解说:“因为小鱼儿的母亲在生小鱼儿时去世,是她用自己的生命给了小鱼儿生命,若是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生命换取你时,那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她更爱你,所以小鱼儿就算有了新的妈妈,也不能忘了为你交付生命的亲生母亲,她们都是世上最爱你的人,只不过她们的爱不一样,意义不同。”
我觉得穆镜迟真适合去当教书先生,竟然将这么难回答的问题,用如此不伤人心的话语表达了出来。
可能小鱼儿还不明白死亡的意义,对于穆镜迟所说的话,又再次似懂非懂的点头,好在,终于止住了他十万个为什么。
我重重松了一口气,穆镜迟看了我一眼,低声说:“自己都教不好,还教孩子,他这个年纪了,也应该替他物色个老师。”
我说:“他才六岁。”
穆镜迟说:“你七岁的时候,我已经找先生教你四书五经了。”他话微微一停,又说:“不过,你六岁除了哭闹,没有这个孩子乖巧聪明。”
我说:“你为什么要那我跟他比,现在的小孩喝的都是外国牛奶,我们那个是什么?”
穆镜迟说:“难道福利院有外国牛奶?”他淡淡瞥了我眼说:“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少你外国牛奶。”
我不知道这顿饭,怎么最终会演变成我和穆镜迟争论,我跟小鱼儿谁更聪明,我决定止住这个话题,再也不吭声了,在那吃着饭。
之后,小鱼儿又十万个为什么问着穆镜迟,穆镜迟耐心的很,他问什么,便都温声和他解释,小鱼记性好,悟性也好,对于穆镜迟和他说的,似乎也都记得住。
这顿饭用到晚上九点,用了整整两个小时,小鱼儿饭终于吃完了,但也困得差不多了,我将他抱在怀中,他小手圈着我脖子,挨在我脑袋上沉沉睡了过去,我有些抱不动他,毕竟六岁了,还挺重的,而且要从餐厅抱出餐厅,确实有些吃力,穆镜迟看了出来,便从我怀中接过了小鱼儿,把孩子放在了自己身上,抱着走出餐厅。
我跟在他身后,他低声对我说:“小孩子的教育很重要,你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不知道的问题,即使他若是问了,也不可乱回答。”
我说:“我刚才也没回答错啊,他本来就有爸爸,袁霖难道不是他爸爸吗?”
穆镜迟淡淡扫了我一眼,我又说:“我是你教大,怎么没见你把我教成个天才。”
穆镜迟说:“你要是有小鱼儿一半的听话,你现在远远不止是个天才。”
我说:“怪我没小鱼儿听话?明明是你自己没本事。”
穆镜迟说:“是吗?我倒好奇的很,你能把小鱼儿教成什么样。”
我说:“至少比你厉害。”
他低笑说:“好,我没本事,我没你厉害。”
到达门口后,他接过丫鬟的递过来的毯子,将小鱼儿给包住,然后递给我说:“晚上别冻着了。”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谁说的,我以为是让我别冻着小鱼儿,所以我想都没想,将小鱼儿抱在怀里,有点费力的答:“知道了。”
然后朝着车走去,穆镜迟站在你看着,等我坐进车内后,司机将门给关住,我看了一眼窗外的他,便扭过了头,替小鱼儿裹着毯子。
之后,车子便发动了,压碎一地月光,从穆家开离了。
到达袁家后,青儿和碧玉在外面等着我,见我抱着小鱼儿回来了,便赶紧从我手上接过在我肩上睡着的小鱼儿问:“先生是否同意了?您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说:“同意了,刚带着小鱼儿在那吃晚饭。”
青儿和碧玉都表示惊讶,碧玉忍不住问:“先生真答应了?”
我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然后便最先推开院子门走了进去,到达屋内后,青儿和碧玉把小鱼儿放在床上睡下,我也挺累的,等去了浴室洗漱完出来后,便也上床睡了,可青儿和碧玉似乎还没有要离开的打算,我知道她们有话要问,现在我困得不行,只能强打着精神说:“你们要问什么,便快问吧。”
青儿问:“您有看到王姑娘那孩子吗?”
我说:“看到了。”
碧玉又问:“长得怎么样?”
我说:“没看到脸。”
青儿又问:“先生喜欢那孩子吗?”
我想了想说:“亲生儿子,当然喜欢。”
青儿和碧玉发出一片惨叫声,吓得躺在我旁边的小鱼儿,惊了一下,我瞪了一眼她们说:“小声点,孩子睡觉呢。”
碧玉带着哭腔说:“怎么就让那王姑娘给生了孩子了呢,这可是嫡长子,嫡长子,以后穆家的一切不全都是他的?先生肯定喜欢得不行,这可是穆家唯一的孩子。”
青儿说:“有什么用,这是先生的亲生血脉,他不疼,谁疼。”
碧玉忍不住问:“那小姐怎么办?若是当初那个孩子没有流掉,现在哪里有王芝芝的机会。”
碧玉这句话一出来,屋内一阵沉默,青儿瞪了碧玉一眼,碧玉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她瞬间便表情有些僵硬,立马来看我脸色。
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只觉得奇困无比,便打了个哈欠说:“睡吧,不早了。”
青儿便拉着碧玉说:“那我和碧玉替您熄灯。”
我点了点头,便躺了下去,接着没多久,青儿把灯给熄了,这才拉着碧玉快速离开了。
等她们一走,我下意识抱紧了旁边的小鱼儿,放在胸口的手下意识去抚摸那平坦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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