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轻哼一声,如今贤妃不仅是让她丢脸,更让她在自己儿子跟前抬不起头来:“你若不是哀家提拔上来的,哀家恨不得现在就打杀了你!”
这话极狠,宫里的人能惹得太后说这样话,便是不死往后在宫里也没有立足的地方了。
贤妃已经知道自己彻底被人算计了,她精心布置了这么久的局,一夕之间就全部破了,最重要的是,这人的计策不见得多高明,却算准了皇上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怀疑和不喜。
贤妃已经算到结果,自然不会再无理取闹,恭恭敬敬跪好,道:“臣妾虽没有做过那些事,但有人要谋害臣妾,臣妾还连累皇上太后威名,臣妾有罪,自请褫夺贤妃封号,交出六宫协理印玺,如以前一般安居宫中,不再踏出一步。”
太后自不会让她这样做,如今打了贤妃的脸,就是打了她的脸。
她抬眼看着皇帝,道:“你看如何惩罚?”
“事情尚未落定,贤妃不必如此自请惩罚,但朕不处置你,无法跟徐爱卿交代,你暂且卸下六宫协理之权,在宫中悔过吧。”皇帝负在身后的拳头紧紧握着,但他如今也不会去撕太后的脸,只等着日后再做处罚。
贤妃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认真跪谢后,才退出了养心殿。
走时,她的贴身宫女已不在。
天色暗黑了下来,冷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说些什么一般。
所有宫女跟在她身后,看她步履虚软,衣着单薄,也不敢上前拿披风给她,毕竟太后才命人打过巴掌的人,就算还有贤妃的名头,这会儿谁敢待她好?
贤妃也不说话,默默往前走,走到转角路过慈宁宫时,才恍然想起上次跟林锦婳说的话,她说之前一直都是抵着头走路。
她浅浅一笑,仿佛察觉不到脸上的疼一般,只朝着宫门方向冷冷道:“本妃既有法子能站直一次,就能站直第二次,区区林锦婳,也想效仿当年的茵嫔么。”她冷漠说罢,越发挺直了背脊提步而去。
林锦婳似有所感,寒风吹动她耳际的发丝,顿了顿,才转头看着才出的宫门。
端慧快步追了上来,走到她跟前,才冷笑看她:“你居然敢利用本宫!”
“娘娘指夹竹桃粉一事?”林锦婳淡淡一笑。
“不然呢?桂枝说了,根本没有什么夹竹桃粉。”端慧看着马车边等着的徐家人,压制着声音道。一想到她竟是被林锦婳利用差点卷入宫廷争斗,她便恨得咬牙切齿,对林锦婳半点的忍让也没了。
“是吗?那可能是我闻错了,上次桂芍抹在我手上的药粉,我原以为就是夹竹桃药粉呢,却原来不是。”林锦婳眉梢微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端慧想起那次她眼睁睁看着德妃给林锦婳下毒而没吱声,气势瞬间弱了些。
林锦婳也不与她计较,只道:“端慧公主眼睛的确有些黑色,若不是夹竹桃粉中毒,想必是最近失眠严重,导致阴虚难复,肝火易升。”到了她这个年纪,若再不凝神静气,心脉通畅,脾气只会越来越急躁,睡眠也越来越不好。
端慧轻哼一声,已是不信她。
徐程青见林锦婳久久不过来,不放心的走过来问道:“锦婳,怎么了?”
“没事,不过是公主让我把把脉而已。”林锦婳看着端慧笑道。
端慧看了看徐家人,眉心微微拧起,话也不说,扭头而去,她不想再卷入这桩事里,跟徐府的人也不想再接触。
林锦婳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嘴角反而微微扬起,才看着徐程青道:“鲁御医也闲了一天了,赶紧把昭昭送回去吧。”
徐程青这才点了点头。
几人回到徐府,已是半夜,徐夫人早知徐昭昭没死,提心吊胆了一天,等看到人才将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在得知林锦婳的安排后,更是好一番心惊胆战,连夜又去佛堂跪了小半夜才算安心。
林锦婳疲惫歇下后,回想今日在宫里看到的情况,知道贤妃虽然能安生一段时日,但也不会太久,若是能让她跟敬贵人还有皇后斗起来,那她也有时间来好好做准备,不必如同这次一般手忙脚乱了。
想着想着,她便沉沉睡去了。
墨风墨雪在外守着,这两日她们都提高了警惕,生怕有人来报复。不过的确有人伺机而动,但看到有人守着后,才离开。
来的人多半是打算对徐家动手好搅起宫里风雨的人,不过几日过去,在徐家人的高度警惕之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才歇了歇心思,这一转眼,便也是到了放榜的日子。
一大早就有小厮从外头喜气洋洋的跑了回来,手里拿着抄下的放榜名单,高兴的跑到了院子里大喊:“咱们公子中了,第一名,我们公子是第一名!”
高兴的气氛很快在压抑好几日的徐府传开,昨夜徐昭昭也终于缓过一口气醒了来,徐夫人才终于露了笑脸,早上听了这个消息,立即就叫人拿了铜钱散发,算是给人沾沾喜气。
林锦婳一早换好了衣服,慧觉托人传了消息出来,她要去办件事。
到了门口时瞧见喜气洋洋的徐程青一身石青色长衫准备出门,笑道:“表哥去哪儿?”
“今儿放榜,蒋兄也在榜上,我打算去看看他。”徐程青笑看着她,只觉得自己这个表妹真是不一般,他一个大男人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一定有那样的胆子和能力,她却不仅能做到,还能真让胜券在握的贤妃吃了瘪。
“也好。”林锦婳看着他盯着自己时闪烁的光芒,心中无奈笑笑,便也跟他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往前去了。
蒋青书还住在林锦婳名下的一个小院子里,林锦婳要去的地方正好也路过那儿,不过还不等徐程青下马车,就听到那里头一阵喧哗。
徐程青掀开帘子一瞧,见巷子口一群人正文围着蒋青书打呢,蒋青书的老母亲跪在一边嗓子都哭哑了。他见此,二话没说,直接飞身过去,将那些正在打人的男子都踢开了。
林锦婳顺着声儿掀开车帘看过去,那几个男子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骂骂咧咧不断,仿佛喝醉了一般,蒋青书被打得面容青紫的倒在一边,若是徐程青来迟一些,怕是要被打死了。
林锦婳扶着墨风的手也下了马车走来。
徐程青扶起蒋青书,才对那几人怒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打他!”
那几个喝醉的人似乎没认出徐程青一般,为首的红着脖子不屑道:“关你小子什么事儿,滚!”
徐程青气得就要动手,却被林锦婳叫住:“明日便是殿试,表哥现在动手,若是被他们告官,岂不耽误了事儿?”
“但是……”徐程青不是急性子,但看到兄弟被人无缘无故打成这样,他哪里忍得了。
“表哥别急。”林锦婳转过头看着那几个醉汉,上前一步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哟,小美人儿……”几人喝得醉醺醺,倒还知道林锦婳是个美人,酒壮怂人胆,上前就要去拉林锦婳,墨风趁机上前,一人一脚踢在他们下身最痛的地方,而后才轻喝一声:“敢对未来的宁王妃动手脚,我看你们是活腻了!”说完,一顿好打,直到把人都打得满地打滚求饶,才又狠狠的踩了一脚方才那朝林锦婳动手的大汉的头,对看呆了的小厮道:“把人送去官府。”
“是!”小厮们目瞪口呆一个人把几个大男人打得满地找牙的墨风,赶忙上前拖着送走了。
等处置完,林锦婳才抬眼朝转角的一处茶楼二楼看去,那急急躲开的脸,不是王晖远是谁?
她想起今日那放榜名单,转头朝怒不可遏的徐程青问道:“第二十一名是谁?”
“好似是王御史家的公子王晖远。”徐程青说完,忙压低了声音问她:“你怀疑是……”
林锦婳看着蒋青书看过来的眼神,打断徐程青的话,只笑道:“蒋公子受了伤,还是先看大夫吧,明日便是殿试,总不好在皇上面前失了仪态。”
徐程青点点头,道:“蒋兄,今日你就随我回徐府吧,等过了明日殿试再说。”说完,故意放大了声音:“有些人怕是想当官想疯了,什么脏事儿都敢做,也不怕丢了祖宗的脸!”
客栈处藏着的人听到这话,恨不得咬碎一口牙。
林锦婳又朝那客栈看了看,心中优优,王晖远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照他这样继续下去,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到时候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罢,也不管他,见徐程青离开,这才也上了马车离去。
等她一走,那客栈里的人才死死咬牙狠狠道:“可恶!”
“哥哥别急,第三名是那礼部尚书的公子,听闻为人胆小老实,嫣儿帮哥哥把人引出来。”温柔的声音传来,勉强安抚下了王晖远暴躁的心。
他有几分歉意的看着面前坐着的温婉女子,以前圆润的脸消瘦了许多,眼里的灵气也没了,变得如一汪死水般没有一丝波澜:“汝嫣,你怪我吗?”
王汝嫣闻言,如水一笑,只垂眸看着茶杯:“哥哥毕竟是我的亲哥哥,我怎么会怨怪你呢?你好了,王家才能好,我永远不会怪你的。”
“那就好,汝嫣,哥哥真的是为了你好。你放心,这次哥哥一定会做大官,到时候给你物色一个最好的人家。”王晖远信誓旦旦。
王汝嫣浅浅一笑,不再多说,随着他一起往楼下而去。
走时,看了看林锦婳马车离开的方向,目光微动,忍住眼底的酸涩,戴好黑色帷纱,转头上了马车。
林锦婳的马车在京城跑了两圈,才终于在一处热闹的酒楼停下。
她面上带着面纱,小二看她打扮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立即殷勤道:“这位小姐,您要雅间儿还是大堂?”
“掌柜的可在?”她问道。
小二怔了怔,笑道:“掌柜的在忙活呢,小的伺候您一样的。”
一侧墨风拿出一块二两的银裸子放在他手里,道:“要掌柜的来雅间伺候。”说罢,林锦婳便也提步朝二楼而去。
小二瞧瞧手里的银裸子,朝外看了看刚刚她们停下去的马车,皱皱眉头,往内堂而去。
林锦婳到了雅间坐下,才缓缓给自己倒了杯茶,不多时外面便传来敲门声:“小的掌柜,来伺候小姐。”外边儿传来那掌柜的声音。
墨风看了眼淡淡喝茶的林锦婳,侧身拉开房门。
掌柜的还未察觉什么,笑眯眯的走进来,但才踏入房门,还不及开口,整个人便被狠狠摁到了一侧的桌上,才要开口,一柄泛着寒芒的匕首便对准了他的眼珠子。
他只得咬着牙看着不远处坐着的绯衣女子,看她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心跳越来越快。
半晌,林锦婳才慢慢道:“做掌柜多少年呢?”
墨风的匕首往下了几分,掌柜的立即道:“十多年了。”
“替谁办事?”
掌柜的犹豫起来:“你是谁?”
“你再多说一句废话,便活生生挖了你眼珠子的人。”墨风的匕首已经贴到了他的眼皮上,冰凉的触感传来,掌柜的的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不敢在乱说。
林锦婳转头看着他,淡漠道:“再问你一次,替谁办事。”
掌柜的咬紧牙关,干脆闭上了眼睛,这是一副等着慷慨就义的模样了。
林锦婳见状,嘴角勾起,朝墨风微微颔首。
墨风从他身上割下一块布巾,攒成团直接塞到了他的嘴里,手里的匕首不停,直接刺入了他的左眼,疼的他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偏偏想叫喊却一个字也没喊出来。
林锦婳看着他面色发白冒着汗,这才开口了:“我知道你替谁办事,还知道你替她杀过多少人。你若是老老实实说,你藏起来的妻子和孩子我一个都不会杀,但若不说,我会让你先亲眼看着她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再慢慢杀了你。”
墨风看那掌柜的睁开了另一只眼,这才抽出了匕首:“胆敢大叫,立即挖出你的眼珠子!”说罢,这才抽出了他嘴里的布。
掌柜的身子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慌忙捡起地上的布捂住了自己汩汩冒血的眼睛,哑着嗓子颤声道:“小的替宫里办事。”
“谁……”
“嘉嫔。”
“最近要办的事是什么?”林锦婳寒声道。
掌柜的咬咬牙,用独眼看着她:“这件事小的只跟您一个人说。”
林锦婳微微挑眉,放下茶盏慢慢走到了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角凉凉勾起:“你以为这屋子里熏得迷香对我有用?”
掌柜的微讶,扭头忙朝角落正袅袅冒着的香炉看去。
“你这熏香要配着另一味药粉才有用,我若没说错,你手心大概已经藏着与这迷香一混合便有极大作用的蜡丸了吧,只等其他人一出去,你便挟持住我,对吗?”林锦婳看着他不断变差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说对了,只笑了笑:“贤妃带出的人,倒还有聪明的。”
她一转身,墨风立即上前卸了他的胳膊,从他手心翻出了几粒蜡丸来。
“看来另一只眼睛你也不想要了。”墨风寒声说罢,利落提起手里的匕首,直接朝他剩下的右眼刺来。
“我说!”他看着那血淋淋的匕首,轻喝出声。
林锦婳站到雅间窗户边朝楼下看了看,不少人正在底下鬼祟张望,便知这附近也有不少贤妃的人。这么些年贤妃看似落魄,赵倾更是借助赵怀琰,凭着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在京城培养出了这样多的人来,实在是厉害。
掌柜的见她已经发现,只道:“若是我告诉你,我必是活不成了,我的家人……”
“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林锦婳淡淡道:“你若是不信,我只能把你们一家全杀了,再去找另外的人问。”
掌柜的咬咬牙,死死盯着她,半晌才敢说出声:“娘娘吩咐,定南侯夫人的孩子,不必留了,等到快小产时,再让定南侯夫人找你去救,你若是救不下来……”
“我若是救不下来,以定南侯夫人的性子,必定以为我是故意如此,丧子之痛下,必然记恨于我,然后她再找定南侯夫人联手对付我和徐家,是吗?”林锦婳想起定南侯夫人那肚子里本就不稳的孩子,心中微微叹口气,便是好好护养着,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正常产下。
墨风却是着急:“小姐,怎么办?”
林锦婳从这儿往楼下看去,微微拧眉,转头看着掌柜的:“是今日行动?”
“是。”
林锦婳冷冷扫了他一眼,对墨风道:“找人看住他,你跟我先离开。”
“我们去定南侯府吗?现在过去,只怕正好赶上。”到时候真要救不了,定南侯夫人必定记恨。
林锦婳微微摇头,现在去定南侯府也不一定能阻止的了,而且定南侯夫人这孩子不掉,迟早也是个定时炸弹,倒不如成全了贤妃,只是这个锅她可不会背的,至于让谁背……
她转头看着墨风,道:“去一趟刘太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