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感情还是那么好。”他说,端正的脸上挂着浅笑,“齐颢和宋小姐在讨论这期杂志的内容,一时半会出不来,要不要我带你到处走走?”
我点头,率先走出这间宿舍,他跟在我身后,将门轻轻带上。
“你也认识宋小姐?”我问他。
“嗯,前几天她手被裁刀割伤,齐颢送她来我这里包扎才认识的。”
“被裁刀割伤?”据我所知裁纸的裁刀都是放在特定的车间,厂里有规定除了专业操作人员,其他人是不可以随便进去的。这个宋小姐只是杂志社派驻这里监督印刷的,难道也管这道工序?
“嗯,虽然伤口不是很深,可是她晕血,齐颢抱着她来我这里时整个人都昏过去了。”
齐颢抱着她?我没说话,陡然升起的闷气堵在心头,不知怎么排解。“你要带我去哪?”我咬唇,转身问王咏杰,借此转移话题。
他给了我一个神秘的笑。“去寻找记忆。”
宿舍楼顶的天台曾经是我们几个的根据地,因为场地宽阔,员工们都喜欢把被单晾晒在这里,凉风吹来各式各色的被单在空中随风起舞。
我加快脚步走到天台蓄水池的角落处,记得以前我用石块在蓄水池的墙体上刻过自己的名字,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蹲下身子查看了半天,墙面上除了因潮湿而起的青苔外竟然找不到一丝丝刻画过的痕迹,“怎么没了?”我有些失望的坐了下来,“我记得我刻的很用力了。”
“时间太久了。”王咏杰靠着干净的墙面在我身边坐下,“用刀刻上去的都有可能会斑驳,更何况你用的是石块。”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极轻极轻。
我侧头看他,纳闷于他说话的语气,竟然带着淡淡的伤。“你怎么了?”
“汐颜,能借你肩膀让我靠下吗?”他微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眼神落寞哀伤。
“啊?”,我怔忡了下,还没想好怎么回应,他就将头靠了过来,细碎的头发贴在我裸露的锁骨上,痒痒的,让人浑身不自在。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之后的话住了手。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他说,声音暗哑。“她最喜欢拿刻刀在形状各异的鹅卵石上刻各种山水画,还有我的名字,用各种字体。”
王咏杰的母亲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雕刻家,最擅长的是石雕。可惜三年前的一场车祸夺去了她的生命,肇事的司机醉酒驾驶导致的意外。这事是我听齐爸爸跟齐妈妈提起才知道的,只是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当时除了对生命易逝的唏嘘外并没太大的情感冲击。
“每次我写作业她就坐在我身边,看我字迹潦草总会拍我脑袋说我还没当医生就先学写天书了……”
我默默的盯了会鞋尖,觉察到自己被他靠着的那边袖子上一片濡湿,不敢有任何小动作惊扰到陷入回忆中的他。
每个人心底或多或少都有个不能被触及的地方,里面封存了某些刻骨记忆,一旦在特定的环境下被唤起又会是一番别样的疼痛。
王咏杰娓娓诉说着他母亲的离开,父亲的颓废和他的无助。我一开始还能听出他话中隐忍的哽咽,之后情绪才慢慢平复。他说他从不在父亲面前表露悲伤,不想整个家看上去愁云惨雾的。
“在爸爸最难挨的那段时间,我替他出诊、抓药看病人……”
“你……能行?”我不禁问道,当时他应该才十四五岁,那些人怎么会同意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替他们看病?
“嗯,都是些小毛病,感冒、咳嗽这类,以前经常在我爸身边做帮手,可以应付。”他将头又挪进我颈窝几分,我身体僵了僵,将头尴尬的撇向一边。
怎么觉得他就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在寻求我这个主人的慰籍?
觉察到了我的僵硬,他这才假意咳两声,坐直身子将头转向另外一边,“谢谢你!汐颜。”他缓缓的说。
我回头,只看到他有些绯红的侧脸,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什么。
“没事没事,谁让我是你姐姐呢。”我干笑,装作不在意的起身向天台中央走去,动了动有些酸痛的左肩膀,心想:他的脑袋还真挺沉的。
时至傍晚,太阳在发挥它落山前的最后余热,通红似火球,将周边的白色云层染上它身体折射出来的金色。天空的颜色已没有早上的蔚蓝清透,墨色的蓝,深沉浓郁偷偷进行着黑夜的转变。
“站在这里,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就会觉得自己好渺小。”我转过头对身后的王咏杰笑,“心胸也会开阔很多。”
“嗯!”他回给我一个微笑,便仰脸同我一起看浩瀚天空。
下午5点半,有两个傻孩子,站在一宿舍楼的天台上以标准的45度角抬头望天许久。其中有个孩子还因为仰头过度而扭伤脖子。这是现在进行时。
“王咏杰,你轻点。”我龇牙咧嘴,刚不小心仰过头,我把脖子给扭了。于是又被王咏杰带到了那间宿舍。他正帮我贴伤痛膏,顺手还对着我的脖子按了几下,疼的我眼泪都出来。
他丫的手劲怎么可以这么重啊,“别按了,再按就要断了。”我哀嚎。
“咏杰,帮宋小姐换下……药……”宿舍的门外响起清朗的男声,话只说到一半便停顿在那,我慌忙抬头,望进一双幽深如潭的眸中,诧异,不悦,在他俊颜上飞快切换,眨眼间已是冷然。他身边有位容貌出众的女子,精致的五官配上一张瓜子脸,利落的齐耳短发,白色的宫廷蕾丝衫下海蓝色的包裙裹出曼妙身型。她尔雅的笑着,对王咏杰礼貌的点了下头,“又要麻烦你了,咏杰。”声音脆生生的,煞是好听。
王咏杰转头对他们笑道,“宋小姐客气了,我先帮汐颜贴膏药,她脖子扭了。”他说这话时看向齐颢,“前天你说汐颜陪他父母去旅游了,我还以为这个暑假没机会碰到她呢。”
我听到齐颢几不可闻的嗯了声,目光依旧清冽,直直盯着我看。虽然不明白他为何对王咏杰撒谎,但被他这种眼神瞅着,我倒先心虚起来。
刚刚咏杰帮我贴伤痛膏时的姿势,貌似有些亲密。他的胸抵在我的后背,微低着头呼出的鼻息拂在我脖颈,比他贴的膏药还来的灼热。就算齐颢不在这个时候出现,我也会想着和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将脖子缩了缩,又扯到某条神经疼的我咬牙。“咏杰,我好了。你去帮宋小姐包扎吧。”
“嗯,明天再换下伤痛膏,连贴三天就会好的。”王咏杰微笑点头,叮嘱了我一句就转身进了宿舍的内屋。
宋小姐笑意盈盈的走近我说,“叫我欣羽吧,你落枕了?”
我羞赧的对她报以一笑,按着脖颈起身让出位置,看她优雅落座。
“不是!”从内屋出来的王咏杰抢白了我的话。
他端着消毒盘放置在一旁的空位上,然后侧蹲在宋欣羽的左边帮她拆手掌上的绷带,“刚带她去天台玩不小心扭到的。”
宋欣羽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笑得暧昧。“原来……如此。”
被着重强调的“如此”两字令人浮想联翩,不过她怎么想和我真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和我有关系的那个人怎么想。扯了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应付她,我偷眼看一直站门外旁观的齐颢。
“林汐颜,”他说,“你能玩到脖子都扭了,特不容易吧?”然后径自走到我身边,扬起一个令人疑惑的迷人微笑。
我条件反射的后跳一步,双眼微眯,警惕的审视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庞。根据多年与虎相伴的经验,我明白,此刻这位少爷的情绪需要我照顾。
“哈哈哈哈,让齐公子见笑了,仰头过度纯属意外、意外。”于是我笑的异常夸张,引起其余两人的侧目。
齐颢瞟了眼王咏杰,似笑非笑的调侃我,“你给人的意外还真多。”
善于察言观色的我,捕捉到了他语气里的酸意,脸色已没有最初的冷淡。
“所以我能活到那么大不容易,你要多担待点。”说这句话时我情不自禁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笑得极其献媚。
“你们?”宋欣羽美目微撑,轻扫了我一眼,试探的问齐颢,“看起来很……要好……”
她语气小心翼翼,粉嫩的薄唇轻抿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幽幽的望着齐颢。我在那张出众的脸上读出了难掩的情愫,心里垒起警戒线。这妞是想扮猪吃老虎。
“他们打小就这样我都习惯了,好的跟亲兄妹似的。”在她身旁的王咏杰没等齐颢回话,倒先笑了起来。“不过他们两个也经常斗嘴,只是吵完之后又很快玩在一起。”
我笑的有些假,在心里腹诽了王咏杰的多嘴。谁小时候不是这么没心没肺过来的,打架斗嘴是最稀松平常的事,从来不曾真正放在心上。只是被宋欣羽略带犀利的眸子盯的不自在了,我下意识的要将手从齐颢臂弯中抽离,不料他却收紧了胳膊。
“你干嘛?”我不禁凝眉,抬头轻声问他。
这俊美的祸害却对我笑得柔情似水,“这样挺好。”他凑到我耳边以我能听到的音量说。
我白了他一眼,大拇指不客气的在他臂弯中行起凶来,看到他的眉毛随着我的施力愈加蹙紧时,心情莫名跟着舒畅许多。虽然明白,长的太过招摇不是他的错,被宋欣羽觊觎也非他本意,但我心里就是不爽,就是想虐他解气。
毕竟年长我们几岁,宋欣羽在我直视她时,已经收回了那不算善意的眼神,脸上堆砌的笑明媚惑人。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苏莫陌和她真的没法比,压根就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羽姐姐好!”我眉眼弯弯,乖巧十足。“你比我和齐颢都大,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我和齐颢现在是同事,你还是叫我欣羽吧。”她眼波流转,笑的有礼又不生分。
“长幼有序,欣羽姐姐。”我浅笑。“我妈从小就教导我要有礼貌。”说这话我都觉得自己虚伪,更何况聪明如齐颢怎么会听不出我话里的刻意。
他挑眉,饶有兴趣的由着我继续表演,不拆穿但也不配合。
而宋欣羽显然对我执意叫她姐姐颇有微辞,不过良好的教养让她不好对我发作,只是举起已经重新包扎过的手掌转过脸对王咏杰说,“咏杰,我特意来找你包扎还真找对人了,连包扎手法都那么讲究。谢谢你。”
“应该的。”王咏杰微笑起身,收起托盘放到置物柜上。
“汐颜,你晚上有没有空?”他问我,眼睛黑亮闪烁着期待。“我请你吃饭。”
“啊?”想找我吃饭?叙旧么?我为难的咬唇,正想着怎么回绝他,却看到宋大美女起身款款而行,来到齐颢面前。
“齐颢,你中午放我鸽子,晚上要补请哦。”宋欣羽扬起她的小脸噘嘴说道,“再说这期杂志的后序制作我还没完全听明白,咱们再商讨下。”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为何能把这个可爱的表情和动作诠释的一点都不雷人?看来宋欣羽的可塑性非常强,可萝莉可御姐。要是换成我这么做,齐颢一定大手按过来,把我按的人仰马翻。
不过现在不是称赞对手的时候,宋欣羽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理由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想让人拒绝都难。
我斜睨齐颢,在心里狠狠威胁了他一下。
他要是敢答应宋欣羽,姐姐就敢同王咏杰双飞去。
后来我想是不是齐颢年轻才会那么坦白和直接?
他说,抱歉,我很久没陪我女朋友了。至于杂志的后续制作,我晚上写一份详细的进程发EMIAL给你……态度不卑不亢但语气里的坚持又那么毋庸置疑。
接着他还说,咏杰,宋小姐就拜托你招待下,我和汐颜先走了。
随后他牵起我的手离开。
走之前我看到王咏杰短暂的失神以及宋欣羽依然维持的仰脸姿势,脖颈优美,只是她那表情是来不及粉饰的错愕。估计没人拒绝过她特意的讨好,齐颢今天的回绝变成了她之后誓要得到他的主因。她运用了很多手段明着暗着去牵制齐颢,但齐颢都没妥协。
这些事齐颢从来都没和我提过,是多年后我碰到宋欣羽,她跟我说起,我才明白,在我和他交往的过程中,原来并非我认为的那么一帆风顺,他可能隐瞒了更多事情没说,就是不想增加我的心理负担。他知道我是鸵鸟,一遇阻就会想着逃离的人。只是那时的我已经和齐颢分手多年,知道的太晚。
大街上,我抓着齐颢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嘴角噙笑,满心抑制不住的欣喜。
“傻兮兮的。”齐颢曲起手指刮下我的鼻尖,宠溺溢于言表。我皱鼻朝他做个鬼脸。“算你识相!”脸上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沾沾自喜。
齐颢将我的手包在他掌心,“谁让我家有个小醋桶。”他取笑的意图很明显。
“你是我的!”我说的蛮横。
他倏地站定,我踉跄了下,被他稳稳扶住。
“我们是属于彼此的。”他说的无比认真,黑濯石般的眼眸闪烁着坚定,将我呆愣的表情刻画在他眸子内。
十八岁的我看了许多言情小说,理论知识广博丰富,和别人讨论感情的事情说出来是一套一套的,比郭德纲还会糊弄人。只是实战经验是零,面对自己的感情,身为当局者的我……彻底迷了。
总是自虐的问齐颢,我们真就这样勾搭上了?他的回答是给我一爆栗子,下手即狠又疼。我在疼痛中哀怜……为何相爱前和相爱后他对我的态度都没改善?说揍就揍,丝毫不犹豫。
在我自怜自哀时,他一只手覆上我被他敲打过的脑袋,轻揉着。另一只手则托起我的下巴,眼神魅惑动人,然后略一低头,唇就贴在我的唇上。
“疼么?”他轻声问,双唇相抵。
“疼……呜”距离太近,我瞳仁失焦,傻傻的开腔。他按住我的头,舌头趁虚而入,一个缠绵悱恻的深吻,没有给我表示异议的余地。
日子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转眼就到了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齐颢的成绩不但彰显了他文科状元的地位无人能撼,也让其成了全国的高考名人。
虽然我的分数和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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