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若兰却哭得更伤心了,“柔……柔儿姐姐她……她要锯你的腿……呜呜呜……”
太阳渐渐向中天移动,县山阵地依旧杀声震天、硝烟弥漫。
一夜苦战,守军已伤亡殆尽,日寇的包围圈在不断地缩小。
幸存的将士都明白:突围已几无可能!
但是,仗还得打下去!
不令敌服,亦令敌惧!
沙哑的喊杀声一遍又一遍地在毛家沟响起、回荡……刚刚升上中天的太阳好似也对战场上的惨景不忍卒睹,偷偷地躲进了云层里。
时近正午,毛家沟里却没有一丝阳光。
东面防线上,唐军长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冲锋枪,遥望着唐王山上的日寇阵地,牙关慢慢咬紧。
唐王山只有百十米高,山上有一座唐王庙,相传当年唐太宗刚刚起兵时,曾在这一代征战,指挥部就设在山上,后来山上便有了唐王庙……我不正姓唐?今日能战死在此,也是天意吧!
想到此处,唐军长一挥冲锋枪,当先一猫身子往山腰的日寇中央阵地摸去,众将士连忙追上,将唐军长紧紧护住。
与此同时,在西面防线上,寸师长也亲率突击队摸向了日寇县山阵地左翼――水谷朵高地。
布防在县山阵地上的就是日寇二二七联队的主力,联队长上田胜大佐开战伊始便是率部对第十二师穷追猛打,可一路上屡屡吃瘪,此时,又到两里之外的胡家谷师团本部临时驻地里挨骂去了。
师团本部临时驻地里,安达中将对着匆匆赶来的上田大佐劈头就是一声沉喝,“上田胜,毛家沟一个小小的阵地,你为什么迟迟攻不下来?”
“嗨!”上田大佐连忙垂首顿足,神色惭愧,“那里的守军……”
“笨蛋!懦夫!上田胜,你是帝国军界的败类!”安达中将暴跳如雷,对上田大佐怒目而视,“难道你忘记战前的誓言了吗?”
“嗨!”当着师团本部众将佐的面被骂,上田大佐羞愧难当,连忙垂首顿足,“中将阁下,职下让你失望了!”
说着,上田大佐一咬牙,猛然抬头,神色坚决地望着安达中将,“请再给职下一个机会,职下保证在两个小时之内结束战斗!”
“好!”安达中将神色一松,“去吧!限你两小时之内消灭毛家沟阵地上的所有的支那军队!”
“嗨!”上田大佐轰然允诺,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师团本部,径直往县山方向而去。
“砰……”
上田大佐刚走出三五百米,突然听得县山方向的枪声陡然响起,顿时神色一紧,连忙跑了起来,身后的卫兵慌忙紧随。
“砰砰砰……”
“哒哒哒……”
寸师长带着突击队刚摸到山腰便被小鬼子的岗哨发现了,只得强攻,顿时枪声大作。
“噗……”
突然,一颗子弹扑面而来,径直钻进了寸师长的胸膛。
“师长……”
两旁的卫兵慌忙扶住寸师长就退,“快撤,快撤,师长受伤了……”
众将士护住寸师长匆匆地撤回了阵地,一番急救,寸师长这才悠悠转醒。
与此同时,唐王山的突袭战也打响了,或许是因为县山的战斗吸引了唐王山上小鬼子的注意力,唐军长一行顺利地摸上了日寇的中央阵地,并一举夺下。
突袭虽然成功了,但唐师长脸上却无半分喜色,环顾四周,还能站着的兄弟不过三十多人,而他手中的冲锋枪已经没有子弹了……
唐军长望了望阵地后面唐王庙那仅存半间土坯屋,缓缓地走了过去。
“军长,”
卫兵连忙追了上去,“小鬼子马上就要反扑……”
唐军长轻轻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卫兵的话,继续往那幸存的半间土坯屋走去。
众将士都发现了唐军长的异养,也顾不得设置防御,纷纷追了过来。
唐军长缓缓地走进屋里,在屋中央盘膝坐下,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勃朗宁,那枪里有他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颗子弹。
“军长,”众将士大惊,“不能啊,军长!我们还可以冲,还可以往外冲……”
“兄弟们,”唐师长将枪口对准了太阳穴,目光平静地望着众将士,“你们还可以往外冲,可是,我如何能做俘虏?”
冲?
日寇重重围困,如何冲得出去?
战死在冲锋的路上还好,可是,如果被小鬼子活捉……
众将士默然,唯有潸然泪下。
“砰……”
枪声响起,唐师长的手猛然垂下……手中的枪“嘭”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消息传到第十二师临时指挥部里,寸师长挣扎着坐了起来,沉默良久,轻声一叹,“抗战至今,在同一个军里,军长、师长同时阵亡的只有第九军郝军长和第五十四师刘师长,这一次,我们一定能赶上第九军!”
在太原会战中,第九军郝梦龄军长和所辖第五十四师刘家麒师长同时阵亡在了忻口战场上。
“砰砰砰……”
寸师长话音刚落,外面陡然响起了枪声。
寸师长连忙就要下床,杨副师长按住了他,一挥冲锋枪,冲了出去,悲愤的怒吼声随即在外面响起,“兄弟们,跟我杀啊!为军长报仇……”
众将纷纷冲了出去,寸师长也挣扎着下了床,拄着长枪就往门口走去,每走一步,胸膛上的纱布就殷红一分。
“砰砰砰……”
“哒哒哒……”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所谓“知耻而后勇”,上田大佐亲率敢死队冲进了毛家沟,后面自有炮兵提供火力支援。
又曰“哀兵必胜”,悲愤的第十二师将士个个亡命厮杀,顿时和小鬼子杀了个难分难解。
寸师长艰难地走出了临时指挥部,继续往战场走去,步履艰难但依旧坚定。
“嘘……”
一声尖啸,一枚炮弹径直朝临时指挥部砸来,小鬼子的迫击炮兵跟着敢死队冲了过来。
“嘭……轰隆隆……”
炮弹落在了指挥部前,将寸师长掀翻在地。
“师长……”
杨副师长听得动静,回头望来,就见寸师长艰难地从硝烟中翻身坐起,连忙冲了过来。
冲到近处,杨副师长才看得清楚――寸师长的右腿已经血肉模糊了。
“师长……”杨副师长顿时鼻子一酸,连忙掏出纱布就蹲下身要给寸师长包扎。
“玉昆,”寸师长轻轻地挡开了杨副师长的手,“你们可要坚持到底啊!如果……如果冲不出去,就……就死!万万不能做俘虏……”
杨副师长一怔,却见寸师长猛然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刺进了自己的喉咙……一代虎将就此陨落!
而在黄河南岸,李四维听了伍若兰的话,心中一颤,带着一丝祈求之色望向了宁柔。
截肢?
李四维想过自己可能会战死沙场,也想过自己可能会熬到抗战胜利,可就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截肢!
截了肢,还咋当兵?
抗战还没有胜利,我要是当了逃兵,将来还有啥面目去见那些因我而死的兄弟?
眼泪顺着李四维的眼角悄然而下,看得众人泪光盈盈。
“四维,”伍若兰芳心一颤,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你左腿上的伤口很深……又在水里泡了……两天天两夜……不截的话……”
说着,宁柔已是泣不成声,要她亲手锯下爱人的腿……何其残忍啊!
可是,她不能让他等死啊!
看到宁柔的样子,李四维心如刀割。
可是,老子不能没有腿啊!
“柔……儿,”李四维暗自咬了咬牙,神色突然平静下来,望着泪流不止的宁柔勉强一笑,“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