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经年

p;英国的冬天日照很短，那天高彦泽刚好上完下午的课，捧着书走出教室时，太阳已经西斜，高彦泽吸了吸鼻子，决定去图书馆呆一会再回去。

    学校的学习氛围很浓，学生们上完课以后大多会选择前去图书馆看书，淡淡的阳光照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像铺了一层金色的沙。高彦泽一步一级，走到门口时，抬头——一个东方女子怀抱着一摞书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黑色的长发和脖间白色的围巾形成鲜明的对比，灵动的双眼对上看她看得呆住的高彦泽，配着嘴唇的动作，微微上扬。

    高彦泽感到自己的心猛的跳动了一下，他知道，此生，此刻，他遇上那个梦寐以求的女子。

    仅用三秒的时间由于是否要与对方搭讪，高彦泽便决定上前与她说话，可惜，三秒之差便是一个错过，女子等来了同学，与他人一起离开了图书馆。

    高彦泽没有迟疑，他知道错过了这一次一定会令他后悔，他要去追她！即使唐突，即使鲁莽，即使轻浮，他也要告诉她，他对她……一见钟情了！高彦泽转身迈脚……可惜，他忽略自己所处的位置——图书馆的台阶上，一个转身，他差点摔倒，若不是刚好有人扶了他一把，高彦泽肯定可以完美地演绎什么叫“滚”级而下。

    等到高彦泽回过神，女子已经没有了踪影。高彦泽虽然失落却没有失望，外国学校的东方人不多，既然同在一个学校，他相信他总能想办法找到她！

    而上天则似乎特别眷顾高彦泽，当天，就在他回到住宿的公寓时，他喜出望外地发现，那个站在他隔壁门口开门的女子，不正是他在图书馆门口一见钟情的那个她吗？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一墙之隔、近水楼台，高彦泽追了三个月，终于让万千惠成为了他的女友。之后的两人便如许多青春校园的言情小说，你侬我侬，蜜里调油。

    万千惠也是T市人，这不仅让两个同在异国他乡的人更亲近彼此，也让高彦泽分外高兴，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这就意味着即使毕业之后回国，他们也不需要担忧是否会迈入异地恋的行列。一切似乎都美好得像在做梦，高彦泽从没有想过自己的第一段恋情竟会如此顺利。

    两人的浓情蜜意持续到了毕业，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前途。

    高彦泽毫无疑问会回到T市继承“杰高”，而万千惠……作为学习现代绘画的学生，欧洲无疑更适合她的发展，国内的现代画市场显然没有欧洲来得成熟，和高彦泽一起回到T市，万千惠就相当于放弃了自己的前途。

    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万千惠必须做出选择，是留在英国还是回到T市？若她留在欧洲，她可以更自由地追求艺术，她有才华也肯努力，将来很可能会有一番作为，但这也意味着两人的感情走到了尽头；若她回T市，那么很可能，自此以后，她在绘画的道路上难以前进。

    留下还是回去？万千惠犹豫着。

    按照高彦泽的意思，自然是万千惠和他一起回去，两人见过双方家长之后便步入礼堂，婚后，万千惠喜欢绘画，他任由她去追求，无论万千惠想怎样，他都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而万千惠……爱情和艺术之于她，就像左手和右手，舍了哪边都是不可能的。而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万千惠的父母因为工作调动，一起离开了T市。既然回去也无法常伴父母身边，于是万千惠决定，趁着年轻追求自己的理想，她不希望将来会留下遗憾。

    高彦泽失望也伤心，爱情和艺术，万千惠选择了艺术，而放弃了他。但那时他爱得盲目，爱得宽容，爱得迁就，所以他纵容她去追求理想，支持她去追求艺术，一个人回到T市做一个等爱的男人。

    如今，牵着心爱之人的手重新在校园里漫步，高彦泽终于实现了多年的等待，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再多的耐心也有消耗殆尽的一天，高彦泽觉得自己大概就是这样，因为等得久了，所以再多的热情都在等待中被消磨，到最后还剩下了多少，他也不知道。

    万千惠今天的兴致一直很好，走进校园开始就絮絮叨叨地跟高彦泽聊以前的事情，她自己的，她和同学的，也有属于他们两个的。

    两人很有默契地朝图书馆走去，这里他们第一次邂逅的地方，他们的爱情，从这里开始。

    顺着通往图书馆的林荫大道漫步，一级一级地走上不算很多的台阶，两人同时止步，抬头，却迎来了令他们失望的结果——学校图书馆已搬迁至新楼，旧楼封闭，等待整修。

    万千惠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好可惜，不能进去看一看。”

    高彦泽笑笑，捏了一下女友的脸蛋：“看门口也一样，我们是在门口遇上的门口比较重要。”

    万千惠勉强笑着点了一下头。高彦泽拉着她一起在台阶上坐下，把人揽进自己怀里，望着天边的云感叹道：“我这辈子大概都会记得这扇大门了，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第一次遇上你时的场景。”

    “你那时候肯定很傻，可惜我不记得了，不然就可以好好糗你了。”高彦泽说会记得一辈的相遇，在万千惠的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若不是高彦泽告诉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深埋在高彦泽心底的这份悸动。

    没有共鸣的回忆，缺了可以一起悸动的心跳。高彦泽眼神黯淡了一下，默默无语。

    “不过……”万千惠话锋一转，脸上突然笑得狡黠，“我可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表白时的场景哦。”

    提起第一次表白，高彦泽窘了，那件事情虽然算不上人生的败笔，可也糟糕至极。

    第一次表白发生在两人成为朋友后的一周，缺乏浪漫细胞的高彦泽收集了各方的意见之后，决定利用地理优势，在自己家的阳台上把蜡烛摆成爱心型，等待夜幕降临，点燃所有的蜡烛，然后他站在爱心中间向住在隔壁的万千惠告白。

    入夜，一切准备就绪，高彦泽打电话询问万千惠的行踪，被告知正离开学校准备回公寓。学校距离公寓步行大约需要十分钟的时间，高彦泽算好时间，点燃蜡烛，捧着火红的玫瑰站好，就等着对方回家接受他的惊喜。

    十分钟过去了，万千惠却没有回来，天空开始飘起雨丝，高彦泽焦躁了；二十分钟过去了，雨丝变成了小雨，万千惠还是没有回来，高彦泽咒骂了一句英国的天气，然后决定放弃今晚的表白。

    小雨打在燃烧多时的蜡烛上，把高彦泽的爱心浇灭了不少，玫瑰花和他本人也因为雨水的关系，好不到哪里去，而就在此时，旁边的阳台上匆匆走出一人，一瞬间，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愣在了原地。

    “虽然那个时候你真的好糟糕，但其实主意还不错啦。”回想起当时的事情，万千惠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天高彦泽虽然狼狈不堪，但还是说出了心底的爱意，万千惠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然后高彦泽便开始他的追求之路。

    想到那时的自己，高彦泽也笑，现在看来有些犯傻的举动，意，这样的冲动爱恋，一生也只有一次，再重来便会物是人非事事休。在那时却花上了他所有的真心，这样的年少轻狂，一生只有一次，再重来便会不复当时的心

    太阳渐渐落下，两人约定了下次一起重返校园的时间，十指相扣，相携离开。

    回到John和Anne家中时，距离晚餐还有些时间。

    John的家里有画室，两人创作都可以再家里的画室中完成，一般很少会离开家。高彦泽和万千惠回来时，刚好看到夫妻两人和一个中年的东方男人从画室里一起走出来。

    三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中年男人说得很认真，而John和Anne一边点头一边聆听着男人的话。

    走到客厅，讨论投入的三人终于发现了坐在客厅里的人。Anne一见万千惠，脸上笑容大盛，快步走过去拉她的手：“哦，May，差点忘了告诉你，你们国家的知名画家吕帛玉与我们住在同一个社区，John在一次画展上认识他之后，我们成了朋友，今天他刚好过来和我们讨论一副画作。”

    万千惠喜出望外，她久闻吕帛玉盛名，对他的才华十分仰慕，今天竟然能够让她见到对方真人，现在的她，用无知女粉丝见到偶像来形容也不为过。

    “您真的是吕先生本人吗？我是不是在做梦？您知道我有多喜欢您的那副‘老街’吗？我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见到您本人，我真是太高兴了！”万千惠挥舞着双手试图清晰的表达自己的心情，她怕自己因为太过激动而变得语无伦次。

    “我是吕帛玉本人，谢谢你喜欢我的‘老街’。”吕帛玉礼貌微笑，万千惠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遇到过许多这样的年轻人，很多人也会想万千惠这样，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地试图表达很多东西。他向万千惠伸出右手，示意对方可以和他握手来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万千惠伸手轻轻和对方握了一下：“吕老师，能够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我一直都希望有一天能够见到您，然后聆听您对现代绘画的见解。”

    “会有机会的，我的家就在这条街的街头，欢迎你来我家做客。”吕帛玉是个大方的学者，他不介意与任何一个热爱绘画的人交流。

    “真的可以吗？我可以去找您吗？”万千惠受宠若惊。

    “当然。”吕帛玉很绅士地鞠躬，“我的家人都是热情好客之人，他们也会很高兴我的朋友来家里做客的。不过现在我要离开了，我的家人正在等待和我一起共进晚餐。”

    提到“晚餐”，五人无声地笑了起来，互道再见之后，吕帛玉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