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海也在找缘会。那个女孩儿是随他们从西海逃离的少女,对行海而言,她犹如女儿一样。是巧合吗?还是冥火暗中作祟?沉折嘴上不说,但他和行海是最好的朋友,是冥火相连的兄弟与亲人,或许他们注定要经受相同的厄运,相似的打击。
他还听说缘会失踪后,行海变得和以往不同了,他凭着龙火贵族的身份杀人,留下残忍的名声。
世人以讹传讹,沉折知道行海,他不会滥杀无辜,被他杀的必是恶徒。
但他也知道失去最爱的亲人会彻底改变自身,让他变得疯狂,变得不计后果。
如果能见到行海,如果能与他谈谈....
沉折于是又造了个女儿。
她是沙漠中因果镇上的一个女孩儿,约莫十四岁,被水行灵害死,尸体完整。沉折听说了这件事,将她的尸首盗了出来。按理而言,沉折需将不同的尸首拼凑,但他并未这么做,而是直接用冥火复苏了她。
她本该变作坏形尸,但她没有。她完美无缺,几乎和馥兰一样无可挑剔。在沉折眼中,她是个发青的水鬼,但障眼法生效后,她很美,美的令人嫉恨,令人痴狂,却又使得凡人暗中厌恶。
他将她带在身边,宣称她是自己的奴隶,他在军中有无上的威名,一贯正直无私,品德无瑕,此刻忽有嗜好,军中的士兵反倒替他欢喜。
但他们会说:这女孩儿很怪,总有那么点不对劲,似乎是蛊惑侯爷的妖精,或是克夫不祥的灾祸。
沉折很警惕,他不许任何人靠近她,也不许女孩儿接近任何人。他知道女孩儿会散发诅咒,但那诅咒与其余活尸不同,鼠虫鸟兽会聚集在她屋外,疯狂的繁衍,泛滥成灾。沉折买来防虫防鼠的药物,于是她房屋周围又堆满了小动物尸首。
沉折将自己所知的一切教给她,疯狂的钻研冥火,用冥火写信给行海,问他亡人蒙的冥火补遗录,收到回信后,废寝忘食的研习。女孩儿被人吸引,想变成人,沉折也想帮她,让她和自己一样,让她真正成为自己的女儿。
但他偏偏又不能让她靠近凡人。
也许他是错的,谁也弄不明白活尸如何能变作人,谁也不知是否真能如此。沉折是活人,行海是活人,但他们是绝无仅有的例子。
沉折不该如此保护她么?也许他该放她离去,自己闯荡江湖,摸索自己的路子?但他不忍心她受半点伤害,哪怕一点点的挫折。
他怕自己稍有疏忽,她会和琼儿一般悄然死去。
他甚至不敢给她起名字,无名的人或许能躲过乾坤的惩罚,躲过上苍的诅咒。
虽然遭遇了挫折,他的功力越来越强,龙火远远超越了第七层,踏入第八层的门槛。他一人就能抵挡数万凡人,或是数百个龙火叛徒、神裔邪人也奈何不了他,南方的叛军强悍至极,沉折又常常分心,但他仍节节取胜,夺回了龙国南边第一大城思索堡,至此,他有了更多闲暇照顾女孩儿了。
城中有鸿钧逝水,他将女孩儿安置在里头,隔绝了冥火诅咒,那城堡极大极宽敞,女孩儿很高兴,她能微笑着跳舞,能够显露情绪,莫非是她即将灵魂飞升的征兆么?
他逐渐重视折戟沉沙剑诀,试图以此看破命运,但他的修为显然还不够,不然女孩儿不会偷偷溜走。
......
女孩儿的冥火引沉折来到一座村庄,村庄的广场上围着所有的村民,他们将女孩儿绑在一根柱子上,下方堆着薪柴,女孩儿被打得很惨,双手双脚都已骨折。
村民们喝骂她,痛斥她,说她是妖女,令男人发狂,令女人嫉妒,说她带坏了小孩儿,让自己的女儿与男人发疯私奔,说她偷窃,说她纵火,说她挑拨离间,说她诱惑旁人,还说她吸人的血,吃人的肉。
可沉折没见到任何人受伤,盗火徒是不会吸血吃肉的。
女孩儿只是哭泣,万分害怕。
她学会了悲伤,学会了恐惧,这教训终生难忘,那她已不虚此行。
没有人能保持理智,没有人替她说话,没有人是无辜的,连小孩都是,他们都迫害了她,都想杀死她。
杀死我的女儿。
.......
凌晨时,沉折抱着女孩儿返回思索堡,而那村庄已没了活人。
女孩儿问道:“沉折,为什么我要他们抱我亲我,他们都躲着我?”
沉折反问道:“所以你确实诱惑了他们?”
女孩儿奇道:“我要与人亲近,让旁人喜欢,这么做有错吗?”
沉折笑了起来,他回答:“人的一生,真正值得亲近的、喜欢的,两、三个已经足够了。”
女孩儿又道:“你笑啦,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能常常对我笑么?”
沉折收敛笑容,道:“人的一生,真正因喜悦欢笑,两、三次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