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本可以见到他,可是她喝多了!
他是来见自己的吗?是他照顾她的吗?那些花,是他送的吗?!
青二十七心里乱作一团。
他既看到她,为什么又再一次走开?他既知她在等他,为什么不来?他既来了,为什么不再多留一会?
要她不是真醉就好了!若她不曾醉得那样厉害,她一定要拉住他问个清楚。
可是没有可是。
青二十七问不到他,也问不了好好。
一时想,他是有重要的事做,她要耐心。一时又想,他若再不来见她,她便从此再不理他。
是了,就是这样,若是十日内你再不来见我,瞧我还理不理你!
又想,若他第十一日来了,那她理不理他呢?
“呆着作甚?来吃点稀粥。”好好说。
青二十七呆呆地看着她,好好却宛若无事一样,将一碗熬得正好的稀粥递过来,回身把装了碎酒壶碎药罐残羹秽物的垃圾袋拎出去。
这一天,好好再没和青二十七说过一句话。
青二十七深知好好的性格,若她不问,好好就不会说。
她不愿问。
还是那个理由,她宁可当面问陆听寒。
于是便成了如此的局面,青二十七不问,好好不说;好好不说,青二十七也不问。
谁都觉得自己有理,谁都觉得那是尊重对方,谁都觉得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就当你来开头。
这个僵局无法打开,原本简单的事也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青二十七一定死活都会从好好口中打听到陆听寒的去向。
哪怕结果如一,也不会令她遗憾一辈子。
可是没有如果。
开禧二年九月二十一日,犹豫了许久之后,青二十七推开了那扇曾经上锁的门。
入目,是供桌上满满的灵牌。
秋风灌入,青二十七打了个寒颤。
不是害怕,是从心底升起的一股爱怜。
这都是陆听寒的亲人,他孤单地在这世上生活了这么久!
她恍惚间又回到了废人谷与他共处的那夜。
他被噩梦惊醒,他额头上全是密密麻麻豆大的汗粒,她默默过去坐在他床沿,伸衣袖为他拭去汗水,他闭着眼,按住了她的手……
她本想要安慰他,结果他却反过来安慰她……
那一夜,青二十七第一次知道陆听寒的身世。
一夜之间,满门被屠。
这一块块的灵牌后,都曾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十三年前的屠杀之夜,陆听寒恰恰逃过一劫,无疑是万幸中的不幸。
这案子是谁做的,到现在依然是个谜。
这作案手法与废人谷前几个月所犯之案极为相似,但却非他们之所为。
这是巧合还是刻意的模仿做案?
有可能是巧合,毕竟世上的暴虐残忍,总有相似之处。
但如果是废人谷刻意模仿十数年前的陆氏命案,从而引起武林关注——就不由得不让青二十七往深处想了。
废人谷想让武林想起十数年的旧案是何用意?
不让作恶者逍遥法外?
为了报仇?
报仇?
废人谷的敌人,只有汗青盟。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论,陆氏血案是汗青盟的手笔呢?
十三年前汗青盟成立不久,江湖中名不见经传,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们非对陆家这样的川中世家下手?
汗青盟在吴曦身上下了不小的功夫。他们不愿吴曦降金,而在吴曦身边的所作所为,又表明了他们在怂恿吴曦反叛。
这说明,他们希望吴曦独立而非降金,并从吴曦的独立中捞得好处。
可惜吴曦终是脱离了他们的掌握。
以金国为外援,远比和江湖帮派合作更有力,吴曦在最后的关卡上做出的选择,无疑给了汗青盟极为沉重的一击。
但是,十三年前,吴曦尚在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官职中虚度时光,也没有任何的迹象表明他曾与陆家结仇。
这就能排除绞杀陆家的事与吴曦有关了吗?
开禧二年九月二十二日,青二十七为陆家的先人上了香,像昨天一样,静静地坐着想事。今天是阴天,屋子里黑沉沉的,好像是她的心境。
脑海里的禁区依然存在,她很清楚要解开与汗青盟相关的所有迷题,就必须把过去的事、把那个世界的模样完全想起来。
可是她不想。
她害怕陷入恐惧与绝望的境地。
她把与那世界的片断和场景全都关了起来,只余一些碎片。
陆家会和那个世界有关么?
青二十七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头便剧烈地痛起来。
她一直想要摆脱,可是前进的每一步,都会踩到前尘往事埋下的钉子。
这些钉子刺在她心里,让她无所适从。
青二十七独自在有些阴森的屋子里呆了太久,好好忍不住过来,给她倒了一杯茶。
青二十七向她道谢:“好好,你真是好好哦。”
“比你好一点是有的哦。”好好笑了笑,恍惚间,青二十七从她脸上看出了暮成雪的神情,回之一笑:“好挺多的。”
好好不说话,柔柔地笑了。
青二十七:“好好。”
好好:“嗯?”
青二十七:“若有你不想记起的事物,你会拿它们怎么办?”
好好:“我没有不想记起的事物,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每件东西,都是我想记住的呢。”
青二十七:“如果……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哦。”好好直视青二十七的眼睛,满是悲悯和温柔,“可是如果是陆公子。他说过,他把不想记起的事物,全部埋在了竹根之下。”
青二十七心中一颤,与好好同时望向窗外的竹。
风声过,竹响沙沙,仿佛在述说一桩久远的往事。
她无比地妒嫉好好,她妒嫉好好可以陪他在这院子里,同他说话。
而她又算什么?
她所拥有的,只是文字,除了文字外,全是虚空,全是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