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不明白,青二十七为何不问;但青二十七既然不问,她亦不便主动提。
青二十七确实是故意不问的,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她并不愿意从好好的口中听说陆听寒的消息。
她想自己问他,问他所有的一切。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最终落了空。
好好告诉她,陆听寒近期有要事去办,目前不在剑阁也不在苦竹寨,一时半会,她是见不到他了。
青二十七很失望,还有点难过,但终是选择理解他。
她知他一向心有丘壑胸怀家国大事,他不是因情爱而弃大义之人。
她应该耐心。
他已经等了她这么久,她为什么不能等他?!
青二十七随好好去了苦竹寨。
在那里,她见到了许多杨巨源聚集起来的抗金义士,如朱福、陈安、傅桧等。
他在两淮之时便组织忠义军,回到川中一样闲不下来。
这些人豪气粗鲁,青二十七虽钦佩他们为国事尽心尽力,但毕竟与他们性格相差太远,谈不上有什么隔阂,只是很难同他们亲昵起来。
好好则不然,明明是温柔好脾气的秀气模样,却能与这些粗汉打成一片、在柔声细语中达成她的目的。
一来自觉格格不入,二来自惭形秽,不过两天,青二十七便离开苦竹寨、回到剑阁陆家旧宅。
好好则是两边跑,两头照顾。
青二十七本来是婉拒的,可好好却坚持己见,生活起居,待青二十七如待暮成雪般细致周到。
青二十七苦劝无果,便随她去了;安心在陆家旧宅住下。
陆家旧宅原来占地颇大,自陆游老爷子将陆听寒接走后,这十余年间无人问津,外围渐被蚕食,故如今只剩小小庭前院落和几间屋子。
院落里的翠竹还是当年所种,经过陆听寒的悉心照料,变得越发郁郁苍苍。
陆听寒这半年都住在书房,陈设更是清减得很,几本书,一架笔,都是后来所添。
窗下书桌,抬头见竹。
晴天时点点阳光从叶隙间透到地上,雨天时沥沥水滴打在叶上,无时不美,无刻不秀。
漫漫长日,左右无事,青二十七每天买一壶酒,坐在窗前,想像陆听寒给自己写信的样子:
他低头的神情,他的微笑,他好看的字,他的密密情话。
他写的那些信,竹子们都看见了么?
风过竹响,也不知是酒力还是别的原因,她只觉得心头热得很。
月夜中抱膝而坐,深秋的凉意袭来,她亦会想,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很笨,我帮不上你。如若你也在看这月亮,请让我抱一抱你。
没有关系,来日方长。
我等你,我等你。
…………
开禧二年九月二十日,伤好回归的杨巨源来到陆家,说是来向青二十七道谢;
可青二十七知道,杨巨源是来找好好的。因怕好好不放他进门,又带上酒肉,叫来了他在苦竹寨的众兄弟。
一时间,陆家小院热闹了,眨眼间便从雅士之居变成了草莽山寨。
不过青二十七看他们的这架势,如此这般地闹也不是第一次了。试探一二,便知陆听寒在家时,就不时作东请他们来喝酒议事。
她端着酒杯,不时抿上一口,冷眼看着这些汉子在酒席上你来我往、豪情万千。
她想,他们都是能屈能伸、适应力极强的人,她比不上。
而自己却是过于孤僻了。
又想,如果帮不上他,那就不要给他添麻烦。
她再一次告诫自己要有耐心,向那些汉子举起了酒杯,以示友好。
杨巨源带来一个意料中的消息:吴曦纳贡于完颜纲。
这说明吴曦对金国递来的好意,给出了明确的回应。接下来的一步,金国便会派人来与吴曦继续接触,直到最后二者联盟。
突然,杨巨源问:“小青丫头,你救我那天,被吴曦打下崖的那人是何身份,你可知晓?”
“啊?”青二十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自是知无不言:“那是汗青盟的人。怎么了?”
“吴曦那个狠辣!”杨巨源叹道,“老杨我也是见过世面、阅人无数了,可在我看过的这么多人里,以他的手段最厉害!”
好好为他斟满酒,笑话他道:“那是因为你一辈子没都照过镜子吧!”拐着弯说他的手段之厉害不落其后。
杨巨源可不愿被自己心仪的姑娘当作狠毒之辈,辨道:
“谁说我没照镜子了,我每天都照镜子的!而且每次照都觉得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帅这么气宇轩昂的大丈夫??”
好好“啧啧”地笑他脸皮厚;苦竹寨的众兄弟更是大声起哄。
青二十七跟着他们笑,却想着玄九,他都死了,吴曦难道还能拿他做什么文章?
杨巨源笑够后之后,才继续说到玄九:
“……嘿!厉害!被做成人皮灯笼喽!和吴曦那个五夫人,一雌一雄两盏灯,就挂在兴州城门上!
“你们说,厉害不?最厉害的是,吴曦可不承认这两个人本是他的谋士,对外说是金国的使者!”
青二十七转念一想:“这是要稳住程松?”
杨巨源点头:“不错!”不以为然地又道:“要我说,他厉害归厉害,这真是多此一举!程松那个软蛋,能顶什么事?”
说到程松和吴曦的矛盾,话题就扯得更远了。谈谈说说,便说到前日大散关竟然失守了。
大散关是兵家重地,由兴元都统制毋思以重兵把守,毋思向归程松指挥,不是吴曦的直属部队,
此次金军来袭,吴曦不发救兵反撤军,毋思孤军难支,大军溃败,大散关便破了。
几人分析着,说吴曦此举无疑一箭双雕,既给了金军甜头,也打击了政敌程松,而他退兵后屯于兴州之置口,怕是关外四州都会放弃。
又言吴曦如此狼子野心,朝中怎会全瞎,必有人上书弹劾,韩侂胄不知对此会有何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