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一时半会怎么说得清。
埋头走了一会,忽然听见花千叶的声音:“啊呀!是青姑娘回来了!青姑娘!呃……还有楚公子。”
青二十七一抬头,原来他们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解语轩的大门口。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青二十七离开临安时,西湖还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此时却“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如此美景在畔,解语轩的生意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
越过喧哗酒客,青二十七与楚乐一走到楼边的不系舟,犹记当时他在她耳边问:“君想不想见朝如青丝暮成雪?”
自《新闻》成立,解语轩算是正式在武林中建宗立派,已非从前那样仅仅以“酒楼”的身份示人。
好好身为黄衣堂堂主,变得非常忙,自然也不会再有每天划划船、照顾暮成雪起居、为她处理琐事这样的清闲时光。
所以划船送青二十七和楚乐一去“风荷居”的人,换成了花千瓣。
花千瓣性格冷漠,楚乐一逗了她几次,她都没反应,他只好索然无味地拨弄身边的荷叶荷花,和自己玩。
小舟穿梭在荷花丛中,绿的红的,扑面而来,说不出来的美。
采荷女明净的歌声传来,时而又有三两声小儿女情态的咯咯笑声,当真是“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了。
青二十七眼中耳中,尽被填得满满,可不知为何,心中却空落落的。
发了很久的呆,她才想起来问了声:“暮成雪还好么?”
花千瓣惜字如金:“小姐还是老样子,只是忙。”
青二十七便也不知道要如何继续问下去,忙,谁都在忙。
又过一会,小舟一转,“风荷居”那挂满白色纱帐的回廊就在眼前。
青二十七心里一紧,起身张望。
花千瓣想是猜到青二十七是在看暮成雪会否在那,忙道:“小姐早上去了韩府还没回来。”
青二十七集了一身的力、提了许久的心,忽然间全松懈下来,却又若有所失,微微怅然。
楚乐一大叫起来:“啊哈,暮成雪也太不厚道了,居然没有亲自迎接,给我们接风洗尘……”哇啦哇啦,说个不停。
昨天他们住在解语轩的驻点,以暮成雪处事的风格,青二十七与楚乐一既回来,什么时候、到了哪里,她不可能不知道:不亲自来迎,想必是有要事。
于是青二十七问:“是韩府突然要她去的么?”
花千瓣一怔:“不是。小姐今天原没有安排,早上起身突然吩咐备了雪轿,出发去了韩府。”
“哦。”青二十七有些意外,说道,“那我们在这里等她回来罢。”
青二十七有耐心等暮成雪,楚乐一却坐不住,于是同花千瓣坐了来时那舟,返回临安城里继续逛荡。
走前他对青二十七说:“我说你和暮成雪怎么回事啊!又不是谈恋爱,干嘛搞这么别扭!”
青二十七一呆,无言以对。
待他去得影子都看不到了,青二十七叫仆妇送进茶来,一边喝,一边想事。
“风荷居”还是那样,雕栏玉砌,用的都是很贵的建材,却不见奢华只觉雅致,处处都能从细节中显出主人的高端品味。
青二十七与暮成雪等人在这里谋划了不少的事,有成功也有不尽人意的,都共同进退,荣辱相依,是朋友,也是战友。
最近发生的事,却让青二十七觉得和暮成雪之间似乎隔了一点什么。
这个“之间”,到底是一座山,还是一层纱?
青二十七很想知道,可主动权不在她手上。
百无聊奈地等着,左右无事,青二十七让人送来了近期的《新闻》《武林快报》,以及她不在临安时青衣堂收集的各类信息资料。
她慢慢翻阅,愈看愈是心惊。
这些往期报纸里,废人谷占了很大的篇幅,无论是解语轩还是汗青盟,都把关注度集中于此。
短短的时间内,江湖中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废人谷,甚至有人把废人谷与三十年前被正派人士绞灭的魔教相提并论。
魔教之所以被称为魔教,往往是因为其行事过于暴虐、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并且游离于武林正统体系之外。
废人谷的突起恰恰合乎这几点。
江湖清明了数十年,如今却有一个不知从何而来、且行事乖张的教派突然出现,武林顿时一片哗然。
只是因它出现的时日过短,武林中暂时还没有人牵头来商议该怎么应对。
废人谷要横空出世了,但却是以不太“正面”的形象面世,难怪石飞白和肖留白总是神出鬼没。
也许他们想做一件大事,引起全武林的注意,让所有人都不能忽略废人谷的存在。
可是暮成雪,你和石飞白明明是一伙的,在这出戏中,你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脚步声响,青二十七从厚厚的卷宗中脱出,转过身来,一根葱白的手指头正指在她鼻尖:“小青,你……你还知道回来呀!”
开禧二年六月二十七日夏季的午后,总会有这么一场雷阵雨。
先是沉闷的空气让人几乎无法呼吸,而后天空里乌云迅速聚合,天突然间像拉上了黑幕,直到一道闪电将它从中剖开,隆隆雷声随即而至,好似当头棒喝。
暮成雪一方罢了,缓缓地放下手。
青二十七终是看见她的脸,她的眼。
如此风华绝代的一个女子,眼中包含了几许复杂的情绪。
青二十七认真地回答:“你别说,我还真想过不回来了。”
暮成雪一笑:“你舍得么?”
她大大咧咧地坐下,端起青二十七适才喝了一半的茶水,抿了一口,笑道:“你倒会享受,一来就喝我的好茶。”
青二十七盯住她,她好似没有发现青二十七的瞪视,自顾自地说:“不过,这可不是我最好的东西。人人都知道,我风荷居最好的,是‘风荷’酒。”
她轻轻拍了两下手,仆妇应声送上好酒好菜,摆在矮几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