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把步家村里的小岩板路洗得干干净净。缕缕炊烟冉冉升空，与地面溅炸成的水雾相应成趣。

    好一副宁静幽美的小山村趣图！但这些美景属于诗人而不属于步仕仁，现在他的眼里只有泪花。

    步仕仁又是从家里冲出来的。以前他经常都是这样冲出来的，村里的人都习惯了，就连一向好管闲事的阿平婶看见他风风火火的样子也没有问过“怎么了？”。

    然而，这次却是有很大的不同了，因为以前无论他的脸色怎么难看，身上还有棒打的迹痕，刚离开家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往里面回了下头。这次是真的不同了，他居然是头也没回地从家里冲出去，向他也不知是哪里的外面奔去。

    他的心情颓丧到了极点，从姑姑紧紧抓着的手里挣脱出来，在父亲冰冷得如北风般刺骨的眼光中夺门而出。

    那一刻，他多么希望听到步家旺说上那么一句“仕仁，给我回来，小心老爸打断你的腿！”

    然而步家旺此时却让他倍感陌生，显然让他大失所望，死死拽住自己的妹妹不让她去追步仕仁，声色俱厉地说：

    “小子，有胆走出去，以后就不要踏这个门！”

    有多少愚蠢的决定都是在冲动中造成的，迷茫和后悔便是冲动生下来的双胞胎。

    当步仕仁脚步开始慢下来的时候，何去何从？他踌蹰了，目标一如这茫茫、虚无飘渺的山野，虽然近在眼前，却是远在天边；他后悔了，也不该当初那么冲动，竟然揪住自己管叫十七年老爸的衣领子喝问

    “你为什么不是我的老爸？”，十七年养育之恩一字不提，难怪步家旺如此暴跳如雷。他有点责怪自己，为什么当初要使那么大的劲，非要从姑姑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眼下，眼下该怎么办？

    人在万念俱灰、对人生充满迷茫，找不到一点指望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一种可怕的决定。那就是象一篇没有写完的小说一样，作者突然灵感断电，轻易地点击“完结”一样。步仕仁和大多数普通的人一样，在百思不得其解的窘况中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当然怎么死，跳崖，断腕，服毒，悬梁？他还没有想好，还没有做出勇士般的选择，却做出了一个绅士般的决定，那就是在自己的弥留之际见上一眼心中的李老师。

    学校在村头。是步家沟里不可多得的一块平地，整个校园有五六亩，由一整丘大田平整而成的。当时乡政府说要在步家村设立一个中学（当时步家村没有初中部）的时候，全村人欢欣鼓舞。

    但当说道：征田由村里自己想办法，建校征田没有一分钱补助时，所有人高涨的情绪瞬间又跌落到最低谷。

    村支书皱眉了，说阿平夫妇的工作潘基文都做不好的，还是算了吧；

    会计摇头了，说现在行政推动肯定是行不通的，征地没有一点补贴是万万做不好的。

    乡政府准备把学校建设项目移到别村时，那个其貌不扬，走起来还有点跛的村长朴东午此刻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调田调地的工作由我一个来做！”的狠话。

    毅然把自己的秧田拿出来和被征户调换。就这样，步家村一个全新的教学楼及宿舍拨地而起，然后村里又陆续地走出几个大学生，从此朴东午就变成了步家村的英雄。每每和别人没事一起聊天时，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别人讲起这些事时，每一次讲演都是激情四溢，唾星翻飞。

    学校的背后还是一丘田，当然位置更高了些。站在田上就可以俯视自己的教室。37班在三楼，现在只有36个学生，因为这个时候班里的另外一个学生步仕仁正在教室背后不停地游走着。

    田坎上刚好有一个半人高的稻草堆。步仕仁心中暗喜，真是天助我也！抓来一把稻草举在头顶当作雨伞，身子一蹲，把稻草堆当作掩体，眼光如炬般地向37班的教室来扫描来。

    “再见了，亲爱的同学们！如果有来生再世，我们就别再做山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当大城市里面的陌生人好么？那里有幼稚园，有游乐场，有小汽车，有大洋房，还有吃不完的雪糕冰淇淋！”

    映入他眼帘的是最后一排、长得最高、也是与他玩得最铁的春申，然后是村长大公子朴得志，还有杨胜亏，再往前便是大美女朴冬菊啦。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到自己已经快死的人啦，还与朴冬菊争什么长短？看着看着，尽也看出朴冬菊的好来。不昧良心地说，朴冬菊算得上一个小美女，虽粗衣烂布，着在她身上却赛过人家锦裳玉衣，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听着课，恰如荷塘里亭亭玉立的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儿，格外的端庄与甜美。

    “永别了，亲爱的李老师！如果真能投胎转世，我想做你英俊的白马王子，给你所想要的一切！如果王子不能的话，我情愿做你身边的一条小狗，让你抱在怀里看着你、守着你！”

    步仕仁慢慢地把目光移到讲台上，放在了李老师的身上。

    李老师！你怎么可以这样美！美得让我的字典里找不出赞美的词语来？如果把你比作牡丹则艳了些，把你比作君子兰则淡了些，比作梅花则冷了些，比作菊花则轻了些，比作荷花呢则浮了些。李老师，你不该这样美！不该对我就这样残忍，在我临走之际还要偷偷偷走我的心？

    “仕仁侄儿！你在这里咕嘟什么呢？这么大的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