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年长且还瘦了些,制起来更容易,不消片刻已叫捆成了粽子,与桂嬷嬷一起被压在了马车的车厢上,脸朝着车厢几乎被压扁,胸口闷得慌甚至只能断断续续地叫骂:“薛、姑娘,薛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竟敢、你竟敢……”
竟敢什么?不仅是两个教养嬷嬷,她们带来的一溜宫女车夫媳妇小厮全都被捆了个结实,因为她们只有十几个人,而对方则有三四十个!
“我没什么不敢的。”宝钗款款上前,冷眸清亮如这片寒冬,“你们做初一,我便做十五。就许你们害人,不许我反击?”
桂嬷嬷拼命挣扎嘶喊:“这不可能,你什么时候弄的埋伏,明明是咱们的人先来的……”她们送来的是整整两房人,不是两个人!就算被伏击了,难道没个稍微机灵点的能跑回来报信?就算不报信,喊救命总会吧,还能都被逮着堵了嘴?
穆梓安也目瞪口呆,他赶过来就是给当打手的,可压根没轮到他出手。
关键是人呢?人都去哪儿了?他查出来,这俩老婆子明里暗里带了八十几号人来留都,配备快赶上他这个郡王世子了!
宝钗凑近两位嬷嬷,微笑着为教养嬷嬷解惑:“二位不会以为,堂堂留都首富,只有一处温泉别院吧?”
容嬷嬷顿时惊愕,桂嬷嬷大喘着气,嘴唇都哆嗦:“难道、难道……”
“说实话,我也不记得到底有几处。”南京多温泉,“凡有泉眼的地方,就有我薛家的庄子。”
宝钗又靠近了些,勾勒成淡金色的唇线挑得极为美好:“不瞒二位,早些时候,我让爹将那些劳力劳心的姑姑都引到城西别庄去‘休养’了。”
而这里是城东,隔了一整个留都城……嗯,刨去吃饭睡觉上茅厕还有躲宵禁的时间,那些人花上一天一夜应该能赶过来,但考虑到这年代“规矩”就等于“宅”,那些个四体不勤的要能跑完这一趟马拉松,肯定要被追为烈士了,阿弥陀佛。
两位教养嬷嬷眼里的惊愕和愤恨简直难以形容,老脸颤抖越发显得形容可怖。穆梓安叹了一声,不去伤眼的老婆子,只紧紧盯着自己喜欢的那个小女孩儿,不得不承认:她从来都是这样,运筹帷幄,踌躇满志。
容嬷嬷与桂嬷嬷已不再挣扎,只叫骂:“薛大姑娘,我们可是有品级的、受荣国府荣养的女官,你绑了我们,可考虑过后果?”
“早考虑过了,要不然,我把你们引到这里做什么?”就如穆梓安猜的一样,家里人多口杂,不好出手,才选了这么个偏僻的温泉庄子,带来的都是心腹。
周嬷嬷从内院走来,对宝钗福了一福:“大姑娘,都查过了,方圆三里内没有钉子。”
宝钗点头:“很好,都押到内院去,拿笔来,让她们画押。”
教养嬷嬷脸色愈加灰败:——画押?
……
这座温泉别庄不大,却也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堂屋,漆的是清新的软桐油,又用百合香熏过屋子,看起来清爽,闻起来也是舒服。
当然,不管怎么样,被五花大绑、还被押着跪在堂下的都很不舒服。
尤其是,薛家下人当着她们的面翻起了她们的箱笼,甚至将她们四品女官才有资格穿戴的银紫丝绦宫服一件件翻出来,摊到薛大姑娘面前,像选秀似的任她挑选!
容嬷嬷与桂嬷嬷发誓,她们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宝钗才懒得理会她们,一件件衣服看过去,特意看了每件衣服的袖口,各选了一件袖口磨损得不算太厉害的宫服,一褐一赤,笑道:“磨损一般,看来不是新衣服,也不算心爱之物。”
不等两人反应,宝钗便道:“将衣服都摊在地上,我说,你们写,就写在衣服上。”
周嬷嬷识字,也会写字,自然包揽了一边;但另一边——穆梓安忽然捋起了袖子,大步上前:“我来写。”
宝钗顿了顿,又点头:“这样也好,有劳了。”也不点明是“阿琦姑娘”,反正他戴着纱帽呢,权当丫鬟来用!
蓝鸢捧来一本账册,宝钗翻开,朗声念道:“x年x月,京城邵氏钱庄开出银票,承兑千两白银,已录票号,具开票者名,银票经直隶流出,途径济南,又过安庆,辗转留都……”
还未念完,容嬷嬷与桂嬷嬷的脸色已然是一片死灰。其实,她们本不想放这么大一笔印子钱的,但是正赶上长江发大水,各处银钱流转困难,高利贷的利息也水涨船高,她们一时贪心,便做了一笔大的……
——没想到,就这样撞进了别人的网兜里。
宝钗挑眉:夏天的时候,我八叔可是特意出去对过账的。
八叔赖在青楼不肯回家,她哥哥自然也陪着。风月楼里没有不卖薛大爷的面子的,老鸨儿不撵八老爷,但是老鸨儿纠结了一群嘻嘻哈哈的姑娘来闹八老爷——你想要清净,行,只要你乖乖帮薛大爷查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