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我才发现昨晚一夜未眠,小茴早已扛不住在旁沉沉睡去,也不怕春日露寒,幸而九渊从不远处他的马车里拿了床蚕丝被给她盖了。
待小茴醒后,收拾妥当,便准备上路了。
一个朝南,一个向北,注定在此分道扬镳。
“阿九,不知你我何日能再相见。”我略显惆怅。
九渊一身白衣,轻裘缓带,神态潇洒,在阳光下更显得风流韵致。他微笑朗声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今日在此别离,明日必在他处相逢,无须感伤。”他转身从马车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我,“这是些奶白枣宝……”
“谢谢九渊公子!”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包裹就被小茴接了过去,咧着嘴笑得像朵花儿。
九渊轻咳了声,“里头还有两壶鹤桑,只剩这么多了,你且喝着。”
我心下感动,又听他道:“你若有事寻我,拿着它到风起轩去,自有人会告知我。”说完递给我一块椭圆形碧玉,我接过,只觉那玉十分温润,上刻“九渊”二字,字是行书,端的是潇洒不羁,实在字如其人。
“原来风起轩是阿九的家业,不知以后去能否凭玉抢得一座?”我将碧玉小心收好,笑道。
风起轩实在有名,饶是我这般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里头有几样菜色是十分美味的,在猗郇王城里算是达官贵人喝酒吃饭最常去的去处,即便如此,也往往是一座难求。
九渊轻笑:“来日我亲自做给你吃便是。”
我欢喜起来,想着他送与我的这些东西,实实在在是他的一片心意,他如此待我,我要送何东西给他才好?
想来想去,见阳光下的九渊格外夺目,轻叹口气道:“阿九,我送你一样好东西。”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马车,再下来时,手中已捧了一个雕花木盒,九渊仍站在原处等我,我走近将木盒递给了他。
“你现在别打开,待进了猗郇……到时候遇到麻烦了再打开不迟,必能救你性命。”我十分得意,他含笑应允。
我与九渊又说了会子话,才终于各奔东西。
许多年后,我依然能想起那夜篝火旁阿九灿若星辰的眸子,还记得那日朝阳里的那袭白衣,还会想,若那日没有相遇,以后的生命轨迹会是怎样?
许多年后,我还记得那时我们对酒当歌长亭晚,不知今夕是几何。
可是后来,那个潇洒如风的少年终被世事捆绑,如被折断翅膀的大鹏,只能一生仰望天空。
可是后来,即便是家仇国恨,连天烽火,战火硝烟,那日如同一颗无名珠,虽消失在生命的漫漫星河中,可当岁月老去,它便也历久弥新,永不褪色。
不知马车行了多久,我补了一觉醒来,觉得右手压得有些麻,翻了个身。
小茴许是听到我翻身的声音了,在帘外问我:“公子,你先送九渊公子的可是……”
我仍旧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小茴询问,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那般好的东西,公子怎么舍得?”
“有何不舍?”我将玉枕移了移,用袖子遮住眼。
“公子送他的是哪一张?”小茴好奇不已。
我听到此轻笑出声,心想他若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不知是何种表情。
彼时,九渊已入猗郇境内,到达了边境上一个小镇,他终于知晓柴蓟所说的麻烦是什么了。
猗郇民风不似赤炀豪放,水乡里孕育出的人,无论容貌气韵都是温柔可人的,因此如九渊这般俊朗的少年走在大街上,虽有无数甜美秀丽的少女心生喜爱,却也只敢偷偷打量,脸红心跳的悄悄低语。
一切本来风平浪静,而当一个卖花的姑娘将一枝花投到九渊身上时,仿如一圈涟漪缓缓散开,湖面忽然起了波动,于是一路上不停有人用鲜花投掷在他身上,他原先不知为何,后忽的想起猗郇的美少年有鲜花郎的称号,现在终于明了,猗郇的百姓将花投掷到少年郎身上以示对他的喜爱。
九渊对此有些头疼,想起柴蓟说的话,找了个客栈投宿,到了房间后才将木盒打开,饶是他见多识广,见到盒中之物,也是一惊。
盒中摆放着一张精致非常的“人皮面具”和几个瓶瓶罐罐,“人皮面具”十分珍奇,万金难买,只当年妙手观音未隐退江湖时曾制作过几张赠与江湖上的好友。
当二人互道姓名时他便已猜到柴蓟也许就是那个江湖上人称“魅公子”的少年,他年少成名,一双妙手之下可成天下人,宛然又是一个“妙手观音”。
却未想初次见面他就将如此大礼赠予自己,心下感动,却也坦然受了这份情。
手中拿着人皮面具,九渊心想,不知和自己相见的那个柴蓟是否是真实容貌。
他将人皮面具戴上后,无奈地笑了,铜镜中那个年逾四十一脸恶相的中年人是谁?
这下只怕别人都避之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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