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手术。
谈静感冒了,戴着口罩,只逗留到探视时间结束。王雨玲留下来陪孙平,孙平虽然舍不得谈静,但也没有哭闹。到了下午的时候,孙平终于忍不住了,问:“王阿姨,我想回家,我想回家跟妈妈一起。”
到底是孩子,在病床上躺了几天,憋屈坏了。王雨玲安慰他:“乖,医生说,咱们现在还不能回家,还要住院观察一下。”
“可是我想妈妈了……”
孙平的脑袋耷拉下去,这时候隔壁床的老人插了句嘴,说:“孩子看着怪可怜的,要不带他去儿童活动室玩玩,那里都是小朋友,说不定他喜欢。”
王雨玲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马上就去问护士长,护士长说:“那你带他下去玩玩吧,不过就让他在一旁坐着,看看动画片什么的,千万别做任何运动,更不能跑不能跳。”
“好。”
王雨玲抱了孙平搭电梯去儿科,那里有医院最大的儿童活动室,儿科的小病人情况不严重的,都会在下午的时候去那里玩。还有一些骨折的小朋友在那里做复健,所以有十几个孩子,也很热闹。
孙平坐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动画片,就认识了好几个年龄相仿的小朋友。一个小男孩孟小圆是住在儿科的,他是玩轮滑把胳膊给摔断了,现在还打着石膏。一个小女孩琦琦是住在血液科的,家长很紧张,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还有一个小男孩叫峰峰,大家都喜欢他,他前不久刚从ICU转到儿科普通病房,每次都是被轮椅推来的,医生说他还不能走路。
“峰峰的爷爷可好了,每天都来看他,还给他带很多玩具。”
“这里的小朋友,他爷爷都会送玩具,我们都喜欢他爷爷。”
“那个不是他爷爷啦!是他的干爷爷!他自己的爷爷早就不在了,这个爷爷是救他命的爷爷。”琦琦毕竟是小姑娘,说起话来口齿伶俐,头头是道,跟绕口令似的。
“看!峰峰的爷爷来了。”
王雨玲压根就不认识聂东远,聂东远每天都会过来儿童活动室。今天照例带了好些玩具,很高兴地让自己的护工发给每个小朋友:“来,每人一个,最新的变形金刚。”
小姑娘们都撅嘴:“爷爷偏心!我们不喜欢变形金刚!”
聂东远笑眯眯的:“知道你们不喜欢,那是给小伙子们的,来,给你们小兔子。”雪白的毛绒玩具让女孩子们一阵欢呼,每人抱了一个,奔过去玩过家家了。
聂东远坐下来,看男孩子们都拥过去拿变形金刚,每个人都兴高采烈,他跟峰峰说了会儿话,峰峰很高兴,要把自己吃的病号饭分给他一半。聂东远笑呵呵地拒绝了,说:“爷爷有病,医生不让我吃这个呢。”他一回头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孙平,于是说,“哟,今天又来新的小伙子啦?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孙平本来就不爱说话,瞪着乌黑的大眼睛看了聂东远一眼,又看了看王雨玲。王雨玲觉得聂东远这个人还挺和气的,一来就送孩子们玩具,看峰峰又叫他爷爷,估计他是这个小病人的家长,于是说:“平平,要有礼貌,爷爷问你话呢。”
孙平这才怯怯地看了聂东远一眼,小声说:“我叫孙平,今年六岁。”
聂东远听他细声细气的,斯文得跟个女孩子似的,于是笑着说:“去拿个玩具吧,大黄蜂,喜不喜欢?”
孙平却没有动,摇了摇头,轻声说:“妈妈说,不能要别人给的玩具。”
“哟,还挺有骨气的。没事,这里小朋友都有,爷爷专门多买了几个,送给大家的。”
孙平又看了王雨玲一眼,王雨玲点点头,他这才慢慢走过去,从护工手里接了一个玩具,说了“谢谢”,走回来又对聂东远说“谢谢”。
“这孩子真乖。”聂东远伸手想摸一摸孙平的脑袋,没想到他却一偏头让过去了,让聂东远摸了一个空。他愣了一下,笑着缩回手,问王雨玲:“你是他妈妈?”
“不是,我是他阿姨。他妈妈感冒了,怕传染,没在医院陪护。”
“这孩子真跟我儿子小时候一样,连摸都不喜欢别人摸他。”聂东远很感伤似的,“那时候我儿子也才像他这么大,一副倔脾气,一转眼,二十多年都过去了。真是快……”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孙平,笑着说,“这孩子还长得真跟我儿子小时候挺像的,大眼睛,长睫毛。小时候我就说,处处都像我,唯独眼睛眉毛是像他妈妈,跟女孩子似的,睫毛长得能放下铅笔。我一说他长得像我,他就指着自己的睫毛反问我:‘你有这么长的睫毛吗?’我逗他说睫毛长有什么用,他就说,‘好看啊!能挡灰啊!’”
王雨玲听着他絮絮地讲,心想这也是一个寂寞的老人。孙平却听得抿嘴笑起来,尤其讲到睫毛能挡灰的时候,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越发显得稚气可爱。聂东远心里一阵温柔,想起聂宇晟这么大的时候,正是最依赖自己的时候。每天一回家,他就能扑到自己怀里来,搂着自己的脖子,软言软语地问:“爸爸,你能不能不上班啊?”
那样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赖,父子之间那般亲密无间,也差不多快像上辈子的事情了吧。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天真无邪的孙平,问王雨玲:“我能抱抱他吗?”
“可以啊。”
聂东远抱起孙平,孙平瘦,所以也没费什么劲。孙平一手拿着那个大黄蜂玩具车,一手搂着他的脖子,当孙平软软嫩嫩的手指搂过来时,聂东远只觉得就像多年前的黄昏,幼年聂宇晟扑进自己怀里的那一刹那,简直让自己一颗心都快要融了。他看着孙平乌黑的大眼睛,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疼,问王雨玲:“这孩子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