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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言官家之事?”
听于此,安氏恍然大悟,便将傍晚与其兄会面之见闻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兄长奉圣上口谕,领乡中兵马围捕贼相张业。岂料贼子嚣张,死到临头仍不忘凌辱家兄,将那‘茶酒库吏’之旧事逐一翻检,妄图灭兄长之势,藐圣上之威。又手持虎符矫作中正之态,借以中伤彭州官军为‘野士’,更以虎符执掌之名,诬兄长为叛将,图谋不轨云云。”
“安将军可有郁结?”
“兄长言之愤愤,倒也不曾郁结。只不过因肩背受敌,这方已连夜回彭乡养伤去了。”见安氏回答恳切,孟昶得才吐出一口清痰。
花蕊叹息道:“安将军何不等伤势好转再折返乡里?这么个大功臣,替圣上挡刀,又替圣上受了委屈,理应在宫中休养调息才好!”
安氏答道:“哥哥时常教导‘失势不恼,得势不骄。’又以‘谨守君臣之道’铭戒之。恐是怕朝中流言毁谤,才连夜领了兵马出城。”
孟昶脸上的凝皱全都舒展开去,只留下唇边的些许细纹有节律地颤动着:“安将军凛然大义,朕择日定要论功进赏。”随即侧身探问:“安氏厥功甚伟,可有意奖赏?尽可禀明了来!”
安氏低头寻思半晌,倒也不想失了圣上好意,便道:“花肥数斗,砚台十方便可。”
花蕊巧笑:“妹妹素爱写字种花,难怪心性尚佳。这许奖赏,姐姐替皇上应下便是,旁的哩?”
安氏顿了顿,心意拳拳道:“南姬一事,可怜了珍珑坊讨喜之佳雀,若能赐赏臣妾,便是莫大欢喜了!”
孟昶与花蕊再次相望,点头示意安氏:“诺,诺!朕便把珍珑坊一并赏了你可好?”
安氏满心欢喜地先行回房歇息,灯影帐下,孟昶只留花蕊一人侍奉一旁。
“夫人觉着安氏兄妹如何?”
“安将军居功不傲,又知进退、识大体,乃军中良才。安妹妹恃才不骄,虽七情上面,但质朴毓秀,不失为后室芳华。兄妹二人皆情性之人,不容比对那贪念甚切之业相与南姬。皇上尽可安枕,毋要再多虑伤身。”
“夫人觉着朕又如何?”
花蕊胸中略有疑惑,俯身亲吻孟昶置于双膝上紧握的拳头,扬起晶莹之面:“为人如膝,能屈能伸;与人如足,能进能退;驭人如拳,有收有放;制人如心,有蓄有发。朝野真君,后室真丈夫是也!”
“蕊儿--”孟昶止其言语,虽依旧端坐榻上,却现手脚冰凉,额首豆汗,“朕心戚戚焉!”花蕊跪坐一旁,头枕着孟昶屈膝,心心念念道:“妾心戚戚甚矣!日间之事如梦,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索性圣上果敢,以谋略取胜,乃使花蕊心绪稍许平复,得此良辰与夫君亲近。”
“若许,皇上心中之臣妾又如何?”花蕊紧着便问。
孟昶终得浅笑:“世上难得花间蕊!”说着便将花蕊揽入怀里,紧拥,闭目,一晌无语。
“皇上为何不问臣妾金面骑士之事?”
孟昶低头笑道:“蕊儿真心全皆托付予朕,何及其余?”
“夫君!”花蕊侧仰其脸,心头如触冬日之炭,暖意融融。
“朕明日摆宴会同正殿,若是那金面骑士尚游蜀地,其义勇之举当令蜀人称道。”
孟昶此言,令得花蕊心中五味杂陈,细细品来,这一语里却是兼有五分敬意三分醋意两分趣意,便狠狠地朝孟昶撒娇:“夫君--”
孟昶手抚花蕊丝般柔发,含情道:“蕊儿,朕实则早已差人打探,夫人身世成谜,料定幼年坎坷。身兼神力却不愿施展,当是身不由己。另有同行姊妹三人虽情性殊异,断无害人之心,与那彭氏芊娘并非一路。恕朕鲁莽,也曾恣意忖度夫人真情。噫--朕将那龙跃池底之国宝神珠赠予夫人,作赔礼可好?”
花蕊百感交集,真个不知如何言语,扑头入孟昶怀,连声呼唤着:“夫君!夫君!”
晚风再次撩起幔帐,烛影斜长。掌灯之人接连换了两盏灯火,孟昶皇帝依旧端端地坐于榻上。花蕊夫人似睡非睡地伏在孟昶柔膝上,两人睁着双眼,直至风微静,天微明。
“皇上快瞧,远处像是个什么塔烧着了?”
“是!七宝楼。”
木鱼子曰:
蜘蛛结了网,
羊马踏破,
成伤。
落角复勾连,
蛇影盘旋。
试探。
晴丝又铺垫,
莺鸣蝶欢,
无疾。
死于安乐,
生于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