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纷纷扬扬地从风照原手掌洒落,映着朝霞,闪烁着绯红色的光,渐渐蒙上妖蝎苍白、凄楚的脸。
连同嘴角那一抹僵硬的微笑,也被黄土完全掩埋。粗陋的土坟顶,插上了一朵不知名的白色野花,在晨风中沾着露珠,轻轻摇曳。
风照原沉默许久,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觉得很悲伤吗?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英罗翩不紧不慢地跟在风照原身后,眼睛里露出好奇之色。
“难道英先生从来没有尝过悲伤的滋味吗?”
风照原冷冷地反问道。
英罗翩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对于喜怒哀乐的感觉,我几乎是一片空白。”
风照原心中一动,英罗翩是法妆卿从物种基因库培育出来的,和正常发育成长的人类,应该有很大的不同。
“贾明先生是一个十分特别的人。”
英罗翩深深地凝视着风照原:“按照常理,你应该返回山谷,为你死去的女人报仇。可你并没有这样做。”
“也许我害怕了,去也是送死。”
“你撒谎!你并不是一个胆怯的人,否则也不会冲出去救你的女人了。”
英罗翩断然道:“如果现在返回山谷,那里也不会有人了。你很清楚这一点,何况就算赤色魂魔组织还在山谷,以你的实力,恐怕难以同时战胜上千人。”
英罗翩平静地与风照原对视,两双眼睛,闪电般地交击出厉光:“所以你一定另有打算。”
风照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的打算和你无关吧?英先生一直跟着我,不知道有什么用意呢?”
英罗翩笑了笑:“我是不是冒犯了你?请原谅,我还不太懂人情世故。我跟着你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觉得你很神秘,难以测度,所以有些好奇。”
“英先生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风照原心头陡然掠过一丝杀机,杀了他,杀了这个莫测高深的英罗翩。既可以发泄因为妖蝎的死而带来的满腔悲痛;又可以剪除法妆卿的羽翼,给她一个沉痛的打击。
法妆卿的手下,无疑就是自己的敌人。
杀了他!杀了这个危险的敌人!
风照原心中的杀意越来越强烈,脸上不露声色,体内脉轮急速摩擦,妖火呼之欲出。
“嗖”的一声,英罗翩仿佛脚下装了弹簧,猛地弹跳而起,足足有十米左右的高度,在半空中窜出一个高速的直线,继而迅疾冲落,没有任何减缓下坠的动作,“砰”地落在风照原身后不远处。
风照原吃了一惊,妖火在鼻腔内吞吐,表面上装作迷惑的样子:“英先生,你怎么了?”
“你的体内突然升起一股十分可怕的能量。”
英罗翩皱了皱眉:“我以为你要对我发动攻击,所以才会跃起避开。看来我是误会了,你的手脚、肩膀没有任何细微的动作,显示不出要袭击我的征兆。”
风照原暗叫厉害,先不说英罗翩惊世骇俗的弹跳力,光是他对自己体内妖火的敏锐感应,就令人惊叹。
英罗翩,真是一个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可怕的人。
“英先生有些神经过敏了吧?你我并不是敌人,我有什么必要袭击你呢?”
风照原装模作样地摊摊手,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英罗翩歉意地一笑:“对不起,我习惯了把绝大多数人当作敌人。”
风照原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这一定是法妆卿灌输给他的意念。
“也许这就是我常常觉得很孤独的原因吧。”
英罗翩抬起头,玫瑰色的曙光映入他的眼睛,像闪烁在幽深海面上的迷茫灯火:“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友情?这些人类最基本的感情,为什么我不能清楚地感受到?见到了你刚才悲伤的表情,我觉得很羡慕,很羡慕。”
风照原心头一震,望着英罗翩孩子般纯真而茫然的神情,暗忖道,难道他并不是一个邪恶的人吗?
妖火慢慢地缩回到脉轮中,风照原沉思一阵,暂时打消了暗杀对方的计划。
繁华的东京市在前方隐隐现出轮廓,阳光灿烂,照耀在东京湾的彩虹大桥上,仿佛一条条飞扬的彩龙。
风照原倏地加快了速度,全力飞奔,让迎面而来的晨风吹走心中的阴霾。
“好快的速度!平均时速大约在七十公里左右!”
英罗翩一声喝彩,双腿生风,犹如矫健的猎豹,姿势优美,与风照原并驾齐驱。
白云在头顶上空飞速掠过,风声呼啸,大地倒退,两道人影犹如激射的闪电,飞翔的雄鹰,划出酣畅淋漓的轨迹。
一会儿,两人已经进入了东京市区。
“真是痛快极了!”
英罗翩停下脚步,飞扬的金发缓缓垂落。前方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交通红灯明亮地闪烁着。
风照原点点头:“我还有事,英先生,我们就此道别吧。”
英罗翩看了风照原一眼,欲言又止。
“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喜怒哀乐的感受。”
风照原沉默了一下,说道。
前方的人行红灯转为绿灯,凝望着风照原远去的背影,英罗翩默然伫立,汹涌的车辆从路旁驶过,人流穿梭不息。站在十字路口,一丝寂寥的神色,掠过英罗翩的眼帘。
东京的香格里拉酒店豪华套间内,风照原挂断电话,起身倒了一杯葡萄酒,陷入了沉思。
透明的落地窗外,东京不夜城灯火璀璨,尽在俯瞰之下。
得知妖蝎的死讯,伊藤照的反应十分冷静,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只管在九月十四日赶到秘鲁。风照原心知肚明,眼下正是伊藤照和法妆卿暗中角斗的关键时刻,冷酷现实的飞天流首领,不愿意再竖强敌,招惹赤色魂魔组织。
妖蝎的仇,只能靠自己去报了。
风照原转动手中的高脚酒杯,紫红色的酒汁荡漾,映出灼灼的眼神。尽管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但他丝毫不感到疲惫。自从脉轮的力量与日俱增后,风照原需要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少。时时刻刻,精力弥漫不尽。
门外传来三长一短的敲门声,风照原打开房门,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鬼鬼祟祟地走进来,对风照原点点头,将手中的牛皮大信封递给他。
打开信封,一叠厚厚的照片被抽了出来。照片中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武田正泰,从早到晚,和每一个人碰面的经过,都被详细拍摄。
“这是几天来武田先生的活动情况。”
墨镜男子抓了抓头皮:“虽说在狗仔队干了十多年,可让我偷拍政界的大人物,还是第一次。”
风照原漠然一哂,取出一万美元的现金,男子点了点,满意地收在怀中。
“记住,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风照原手掌轻轻一拍,雪白的墙面立刻深深凹陷,掌印清晰可辨。
“是,是,我明白规矩。”
墨镜男子满脸冷汗,点头哈腰地告退。
风照原微微一笑,将照片包好,连同早已写好的信纸,装入一个信封。
按照他预定的计划,发出一封恐吓信给武田正泰,道出对方和赤色魂魔组织勾结的秘密,引出背后的草飕法,与他决一死战。
相信身为内务部副部长的武田正泰,在收到这封信后,恐怕会如坐针毡了吧。
风照原目光闪动,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妖火是灵魄鬼魂的天然克星,与草飕法对战,你大概有六成的胜算。”
千年白狐的声音幽幽响起:“然而草飕法势力庞大,寡不敌众这个道理,不用我告诫你这个智商超群的人了吧。”
“有些仗,就算没有一成的胜算也要打。”
风照原一字一顿地道:“这不是智商高低的问题。”
“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吗?”
千年白狐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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