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他无力去想自己今后将要受到多大的影响,因为脑袋里一旦出现类似的计算他就想要把头朝墙上撞。不久之前他还那么风光,进场的时候聚会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用羡慕的眼神仰望他,他的荣誉地位威望和财富是他最大的本钱。
可现在,周围却只剩下了嘲讽讥笑和责备,造成这一切的,只是他一个不经大脑的举动。
邵衍!
还有这个名字!
何教授简直无法相信也无法容忍自己输给他,这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他有什么胜得过自己的呢?除了年轻和漂亮的脸蛋外,他拿过和自己一样高度的奖项吗?字画能拍卖到五位数吗?他在S市甚至还要借住在朋友家!第一次见面时小心翼翼地把坐出租车的找零数完之后才放进口袋!
他凭什么能写出胜得过自己的字?他的父母能有足够的本钱来培养一个孩子吗?一切都只是老天爷太不公平,给了一些人他们本不该拥有的天赋,来以此胜过辛辛苦苦年年月月刻苦钻研的普通人,而这些不劳而获的人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何教授揪着自己的头发,心中痛苦翻腾,只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说不出的面目可憎。车里的人也齐齐沉默,出了这种事情,谁还好意思继续在会馆里呆下去?四下一片寂静,车外嘈杂的人声却一下子拔高了许多,他们回头从后窗看出去,都忍不住惊讶地坐直了身体——场馆的入场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列气势森严的车队,车门打开,好些穿着黑西服的高个子壮汉涌进了会馆。
“怎么回事?来大人物了么?”这阵势看着不是闹着玩的,P省协会里本就比较看重这些,见状不由纷纷讨论起来人是谁,“来了那么多保镖,肯定不是平常人啊!难不成来的是哪个大师?”
“你见过哪个大师有这个排场啊?”
“谁知道啊,要不就是上头什么领导来视察了?”
“哇你看那个车,好车啊,一看就改装过的,那么多辆少说好几千万。”
“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
进去不多久后陆续有保镖出来,大伙一下子来了精神。原本陷入低落的何教授也不免被分了两分注意力,跟着转头看去,便瞧见跟在那几个零星的保镖之后的是一大串媒体,其余的黑衣保镖都聚集在媒体当中,两列排开气势森严。他隐约看到被护在正当中的一个身影,顿时就猜到大约是来接送场馆里的什么人物了。
人太多,这人究竟是谁何教授也没看清,但有这个待遇的,想来也不会是普通人。
他梗塞地想,自己刚才跟邵衍针锋相对是图什么呢?有那个时间,早点发现到这人多好!
快到主车的时候,保镖们队形变化了一下全部横向站开,将媒体们挡在了距离车子的五步开外,走在包围圈最中间的那个主角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何教授心头的悔恨还在萦绕,看清对方的模样时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才像是迎面被敲了一棍子似的眩晕起来。数不清的星星从脚底开始朝脑袋方向冒,围得他呼吸都困难了。
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何教授青着脸捂住胸口贴在车壁上眼睁睁看着邵衍上车之前对媒体挥手告别的动作,直到车队离开,也还是保持着这个僵直的姿势没有动弹。
“唉——”P省研究协会里的其他人也终于明白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协会领导指着何教授长长地叹了一声,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啊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
邵衍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放进外套衣兜里的几张名片,上头X省电视台记者XX报社主编的职称他虽然看不懂,却也明白应该是有些分量的。严岱川坐在他旁边面无表情地看向车外,余光一直打量邵衍的动静,见对方丝毫没有要和自己说话道谢的意思,气得鼻子都歪了。
枉他一路上还在担心邵衍会不会出事,反复催促司机抄近路开快一些,结果看样子邵衍还很乐在其中嘛!在车外头一脸笑眯眯地回答问题,上了车还不停地看这些媒体们的名片,他也是有病,瞎操心!
邵衍看他的脸色越来越坏,忍不住奇怪:“你怎么了?工作上遇到困难了?”
严岱川瞥他一眼,见对方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立刻被煞了一下,怒火下意识平息了不少。他也觉得奇怪呢,都说相由心生相由心生,邵衍这样小肚鸡肠手段狠辣的小变态怎么长的就跟个好欺负的包子似的?脸蛋白净眼睛大,嘴巴的弧度竟然还是朝上翘的,不发神经的时候又软又显小,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斯文人特有的“快来欺负我”的信号。特别是像这种不经意间露出的可爱表情,眼睛里充满好奇,嘴巴也微微张开,连熟知他本性的严岱川都会无法抵抗地中招,再大的抱怨都维持不了多久。
严岱川叹气,心想邵衍恐怕就是他的天敌,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宣泄自己的不满,只能摇摇头道:“没事。”
邵衍见他这样的反应反倒愣了一下,他观察入微,自然不觉得严岱川是在说真话,但思来想去也没法琢磨出对方是在为什么不高兴。回忆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胳膊上,想到前几天自己下的狠手再想到对方今天还那么劳师动众地来救自己,他眼中也不免多了两分少见的心虚。
朝严岱川坐近了一点,邵衍撞了下他的肩膀:“哎。”
干嘛?严岱川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疑问。
邵衍侧头盯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服软,片刻之后才忽然说:“我今天上电视了。”
严岱川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但还是上道地朝对方点了点头:“恭喜你。”
邵衍和他对视着,忽然就扑了上去抓住了严岱川的胳膊,将他的衣袖挽了起来。
严岱川躲避不及被他抓了个正着,被按到伤口一阵酸痛时才想到前几天自己还被面前这个一脸纯良的人掐的不要不要的,顿时就想躲开。没料到邵衍的手劲竟然出奇的大,被箍住的部位像被铁钳夹着似的无法动弹,他意外地看着邵衍,上上下下打量邵衍的身板,最后将目光落在对方细长白净的手掌上,怎么样都搞不明白这样的一双手到底是哪儿来的用不完的力道。
手臂上果然青了一大片,像被人用老虎钳揪过似的留下了深深的淤痕,邵衍咳嗽一声,想到自己能捏碎文玩核桃的手劲,差不多也能想象到严岱川这两天该受了多大的罪。他心中的歉意一下子浓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那块颜色非常可怕的皮肤,嘴里道:“你说你也是,没事来摸我脖子,这不是找打吗?你要是摸我脑袋摸我脸我也不至于下这个手……”
严岱川闻言不由瞥了眼邵衍的后颈,对方正低着头,后颈那边软软的卷卷的胎毛一样的头发顿时显露无疑,严岱川手指几下抽动,重重地把那个再去摸摸的可怕念头镇压了下来,嘴里只是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今天还是要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带人来,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邵衍吭哧半天,才小声说,“掐你的事情,不好意思了。”
咦!!!!!
严岱川心中响起一阵汽笛般的惊呼,虽然表面上只是脸色微动,但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全是胜利的快|感。邵衍对他低头了低头了低头了低头了低头了!邵衍居然会道歉会道歉会道歉会道歉!
他咳嗽一声,一副大度的模样伸手拍了拍邵衍的手背:“不要多想。”
邵衍抬头看他,盯着他的瞳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对方的视线比刚才涣散了一些。但他也不太懂焦距这么高深的知识,得到了原谅后就松了口气,态度顿时就不那么郑重了,还去摸摸严岱川胳膊上状态正常的皮肤,道:“你也太不经打了,我还没用全力呢你就伤成这样,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一吹就倒。”
严岱川看了下自己手上的伤口,默默琢磨着那句还没用全力,心情复杂地握住了邵衍乱动的手。他不太习惯别人这样触碰自己,邵衍一摸他,他整条胳膊的鸡皮疙瘩就都起来了。
抓到手之后他才发觉到邵衍的手竟然比自己小了一圈,因为手指很长的原因平常状态并看不出来,可他这样轻轻一抓,对方的拳头就被他包在了掌心里。严岱川没忍住捏了捏,只感到掌心中的皮肤微凉,指尖能触碰到的脉搏也异常的缓慢,手指很柔韧,能随着他收紧的动作更加弯曲地蜷起来。邵衍被他抓住了手居然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反倒就保持着现在的距离将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严岱川身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被他的头靠在肩膀上,严岱川垂下眼,盯着对方脑袋后面软软的卷发看了半天,抬起一只胳膊环在了邵衍的后背,小心地用手指去撩了一下。
邵衍浑身一个哆嗦,动作很大地抽动了一下,作势要坐起来,被严岱川给按住了。
“你干什么!”邵衍骂他,“又要找打!?”
“不小心的。”感觉到掌心里的拳头有要朝外挣扎的趋势,严岱川赶忙出声安抚,环在椅背的那只手拍了拍邵衍的胳膊,“你头上有东西,我帮你拿下来顺便碰了一下。”
邵衍缩着脖子蹭了蹭衣服,把那股麻痒的感觉蹭没了之后才自在一些,见严岱川不打算让他起来,便也没有坚持要离开,重新软下来趴在对方的肩膀上酝酿睡意。
严岱川盯着邵衍后颈处因为蹭衣领而变得有些凌乱的软毛,指尖弹琴似的抽动了两下,作势要理,却停在邵衍的耳朵边上半天没敢下手。
听着邵衍逐渐均匀下来的呼吸声,他想了想,还是怕被揍,硬生生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到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