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冬藏,大漠又从纯白到金黄,一年伊始,山丘上万木复苏,仿佛一夜之间白雪才退,梨花便开了。
而今年溥北人热衷的事情不再是上山赏梨花,而是夹道瞻仰从都护大将军府送到偃乐坊的满满十八车聘礼,从未有人见过如此阵仗,顿时刷新了溥北男女的婚嫁聘礼水平。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倾家荡产。
几乎所有姑娘都羡慕花月凋,而她本人却连正眼也未瞧,任由教坊众人说得天花乱坠,她兀自坐定罗汉床,闲翻棋谱对照推敲,等左右手实在分不出胜负,才冲着门外静候的刘府管家提了要求:“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些聘礼我全不要,我要的是风风光光。”
管家很是为难,但也不敢耽搁,带人又将聘礼拉了回去,这一来一回彻底让溥北人民惊掉下巴,纷纷言说花月凋心气之高,试问她何德何能?
半日之后刘府管家又来了,代主子问了她一句话:“如何才算风光?”
她不暇思索道:“那要他瞧我消得怎样风光!”
一切难题都抛给了他,所有悬念要待到成亲那日才能揭晓。
作为答谢,刘驭霄差人送了大包金银给琼夫人,琼夫人乐得将偃乐坊暂时歇业,不想有人打扰待嫁娇娘,故而偃乐坊从早到晚都很清净,她在屋中同自己下棋,屋外有小丫头行过,其中一个叹息道:“今早我伺候琼夫人梳洗完毕,离弦先生便不请自来了,我特地躲在外头听了墙角,他是来辞别的,不日就要离开。”另一丫头大惊:“真的?我当初进教坊做侍女便是因为仰慕他,他怎说走就走?”
雎鸠弋要走!
她夹着棋子的手停在棋盘上空,她是彻底将他伤了,如今他想开了要走,何尝不是好事,如此想着,她恍恍惚惚将棋子落下,却连带一整片黑子都陷入尴尬。
晚间,琼夫人给她送来了嫁衣,言语间悉是感谢和祝愿,她收下好意,踌躇良久,还是开口询问:“听说离弦先生要走了是么?”
琼夫人似是专门等着她问,直言道:“他说要走的时候我便猜到是因为你,他还托我好生照应你,可你嫁的是刘家,我日后哪里还照应得上,反要劳你关照才是正经。”
他临走也还是惦记她的,这让她多少觉得温暖,可她哪里受得起,呆呆反问琼夫人:“您一定觉得我不配吧。”
“说什么配不配都是傻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天理,是命。”琼夫人见过太多伶人的悲惨下场,或许徵音会是个例外,“能有如此归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至于其他,既然给不了,放他走又何妨。”
她点头表示赞同,忽然又笑了,极有把握道:“您相信么,他不是真的想走。”
“此话怎样?”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将身子往贵妃榻里陷去,望着窗外淡淡道:“我太了解他了,雎鸠弋是洒脱的代名词,而他本人却不是,刻意说要走,其实是想我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