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安眼神一瞟,便有伙计笑容满面地捧上香茗。
此妇人坐着官轿,又这般有气势,不管是怎么样的买卖,若是成交,想必赚头不小。所以谭安行事很是小心,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结果潘夫人看也不看那杯冒着热气的香茶,摆摆手便有一位身穿水蓝衣装的丫鬟捧着白铜水烟具,飞快上前,填烟丝,打火石,动作熟稳,一气呵成。末了,把翡翠烟嘴送到潘太太口边。
男人吸这种烟,倒也常见,若是女子,谭安怔了怔,更加小心谨慎了。
潘夫人吸了几口,缓缓吐出一串烟圈儿,袅袅上升,然后撮起樱桃小嘴,一丝白烟突兀喷出,将许多烟圈儿串在一块,令众人暗暗叫好。
谭安自然也知道,没有多年嗜烟经验,断无此功。
而且这烟丝,可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
“这么说,你能作主?”潘夫人吐完烟圈,淡淡地瞟了谭安一眼,不疾不徐地问道。
“是,是,听凭夫人吩咐,小的愿为夫人效劳。”谭安被她的气势慑服,小心回答。
潘夫人微微摆动下颔,身边又有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手握一只画轴,站当中,将手一松,画轴滴溜溜地旋转,垂开一幅古画。
此画素绢为质,画上山野郊原,宽阔深远,暮霭朦胧,烟云四起。
谭安鼻子猛一吸气,心中暗想,这画莫非是?
“你且仔细看好了。”潘夫人又道。
谭安一听,赶紧上前一步,弯下身子。细细看来。
只见此画的草地上,画着一匹暗黄色的牛,正俯首低头,以右角猛烈向另一匹黑牛抵去,势不可挡。前边那牛似被斗败,正急奔逃避、逞仓皇之态;后边的牛身子前倾,穷追不舍。斗牛场面。激烈紧张。气势恢弘,栩栩如生,神态逼真。跃然纸上。而在远处,一株老树,曲枝虬干,树洞森然。有一位牧童藏匿其中,作顽皮状;另一牧童。隐半身于树后,面露焦急之相,四处张望,惊惶莫名。寻觅救助。孩童憨态可掬,惹人喜爱。
分明就是两个牧童相争,两头牛相斗的扬面。
谭安暗暗吃惊。脸色大变,这不是闻名于画界的《牧童斗牛图》吗?
相传前朝有位名画师名为湘子。专事画牛为工,与当时一位闻名于世的画马的名家比肩而列。湘子作画极其认真,一丝不苟,不到无暇可挑决不轻易示人,因此所画之牛得其野性,筋骨之妙,法自天然,幅幅皆技艺高超,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但终生所存牛画只有十八幅,多年以来,无数富贵人家出巨金搜觅其作,而难如愿,成为画上稀品,价值连城。
谭安屏息敛气,凝神细看,分分毫毫,反复琢磨推敲,不敢大意。他知道来者身份高贵,非等闲之辈,弄不好,得罪了贵夫人,失了这么大的生意,愧对自家夫人的栽培和器重,所以紧张得身子微颤,鼻尖冒出汗珠,双眼瞪圆如铜铃一般,由上而下,仔细分辨。
“此乃前朝皇帝御赐我先祖之物,上面不是有皇室押印吗?”潘太太缓缓提醒谭安。
谭安这才将目光从画中央移开,果然,图上右下角分另盖着几方朱红大印,依稀可辨认出是前朝三位皇帝的御宝。三代天子同在一幅画上出现,内行人称为“画中三绝”,其收藏价值远远超过画作本身,足证系皇宫御物。
“珍贵、珍贵,世所罕见!”
谭安由衷赞叹,他曾做过多年典当伙计,见过古玩珍宝不计其数,像这等价值连城的极品,尚是初次见到。
“你看仔细了,可有半点作伪?”潘夫人眼皮一挑,故意发问。
“没错,没错。”谭安连声道,谁敢假冒天子御宝?凭他的心智和经验,此画绝对假不了。又问,“夫人这是要将此画出售吗?您需要多少银子?”
谭安不问卖多少银子,而问所需,显然知道此画无价,一般的小当铺倾其所有也买不起它,所以才会来到瑞宝斋吧。
“暂用五万,只存半月,到时用银赎回。”
潘太太口气坚决,似不容置疑,显见得她割爱不舍,定是急用钱财,所以出此下策。
然后谭安却犹豫了。
“潘夫人不知,小店不是当铺,只经营两样生意。一则收购,二则出售,万万没有押至半月再取回之说。”
“不行吗?”潘太太眼神一凛,脸色立马不悦。
谭安虽然看重这幅画,但也不能坏了罗千语定下的规矩,叹息着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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