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军,他不是在庐州吗,怎么跑湖北来了?难道,南京之战已经结束,弘光击退了多铎和阿济格的两路大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山区作战对于闯军来说并不陌生,当年李自成在商洛山区蛰伏的时候也不过七十余骑,等到他再次出山的时候,不过一年时间就聚拢了十万之众,席卷了整个河南。也因为有着丰富的山地作战经验,高一功这才苦苦支撑到了现在,而不是在庐凤军的攻势下一溃如注意。
对此,他心中暗叫了一声幸运。
不过,这种崇山俊岭也如同牢笼一般,牢牢地将他限制在这里被一点一点消耗掉。
如今,他只能组织队伍一个山头一个山头,一个隘口一个隘口节节抵抗,节节败退,慢慢地被黄得功朝西驱赶。
这是钝刀子割肉。
现在闯军在战略上还有回旋余地,可一旦被敌人驱赶进西陵峡,驱赶到夔门,那边的张献忠可不是吃素的。正到那个时候,部队被两面夹击,那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么,究竟该如何跳出这必败的死局呢?高一功心中简直就好象是热水在沸腾,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
……
已近黄昏,天色逐渐暗下去了。回荡在山谷间的喊杀声逐渐沉寂下去。又是一天过去,庐凤军的攻势再一次被闯军粉碎,高一功禁不住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但明天呢?
他又抬头朝东面看了一眼,却见群山之间,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那是庐山凤军的篝火。
一点接一点,渐渐地就连成了一片,满天满地都是,如同天上的银河。
庐凤军实在太强大了,军器精良,兵强马壮,如此军势,叫人心中一阵接一阵发凉。
再回头看后面的闯营火光,稀稀落落,昏黄摇曳,如同那坟头的鬼火,高一功忍不住轻叹一声,正要带着侍卫去前面看看今日部队损失多少,一骑飞奔而来:“高将军。”
定睛看去,正是在前面指挥作战的刘芳亮将军的贴身侍从。
在火光中,此人一脸的慌急,额头上全是晶莹的汗珠。
看到他的模样,高一功心中一个咯噔:难道前边又出了麻烦。
忙迎上去,低声问:“什么事,可是损失不小?”
“不是不是。”那侍从从马上跳下来,道:“禀高将军,今日之战倒也顺利,部队没什么死伤。咱们据险死守,黄得功那厮拿咱们也没有法子,攻了一日,没个奈何,只能退了下去。咱们阵亡一百来人,庐凤军也死伤逾百,算是打了个平手。”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高一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么,你这么急过来做什么?”
侍从凑到高一功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高将军,刘芳亮将军刚擒了一个奸细,此人看起来形迹可疑,刘将军说你还是过去看看为好。”
高一功心中奇怪,道:“捉了个奸细?你们审一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好了,又来叫我过去做什么?”
那侍从没有说话,表情显得古怪。
高一功心中不悦:“有话但说无妨,你这么看某做甚?”他刚才忧心闯军前途,正自五内俱焚,顿时沉下脸去。
那侍从不敢造次,说道:“高将军,那人姓刘名懋先,不知道将军你可有还记得?”
“刘懋先?”高一功搜索着记忆,老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印象,就摇了摇头:“不记得有这么个人。怎么了,他认识某,和某又有什么关系,对了,他是怎么被刘芳亮将军捉到的?”
侍从有些尴尬,说:“此人如今正在庐凤任职,先前仗刚一打完,这鸟人就偷偷摸摸地跑到咱们关口处,探头探脑,形迹可疑。被捉之后,此人倒是乖觉,立即说他认识高将军你,和你还是亲戚,想同你见上一面,说一句话儿。刘芳亮将军听说他是你的亲戚,就叫我过来请将军过去相认。”
“亲戚,我一家老小都在军中,陕西老家的亲戚都死球光了,什么时候在庐凤军中有个亲戚了?”高一功哼了一声:“他说是俺什么人?”
侍从更是尴尬,讷讷道:“那个叫刘懋先的人说,他是高将军你的小舅子。”
“小舅子,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小舅子,老子怎么不记得了?”高一功大怒:“好大狗胆,竟敢冒充我的亲戚,也不需过去。你去回刘芳亮,叫他一刀将着厮砍了就是。”
侍从却不走:“高将军,我觉得……我觉得你还是过去看看为好。”
高一功:“怎么了?”
侍从:“那个刘懋先又说他以前还做过咱们大顺朝的官,是啥均平府尹。”
所谓均平府就是河南禹州,当初李自成拿下河南之后,设置地方政权,派遣官吏,很多地方都改了名。、
“不记得有这么个人。”高一功摇头:“咱们大顺朝席卷天下的时候,不知道任命了多少节度使、观察使、府尹、知县,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谁耐烦记住这么多名字?”
确实,一直以来,闯军都缺少人才,尤其是缺少治理地方的文官。而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军中全是大字不识几个老粗,让他们去做地方官,不把国家搞得一团糟才怪。
于是,在统一了整个北方之后,李自成一是强征地方缙绅和读书人做官,而是开科取士授予实职,总算将大顺朝的架子给搭起来了。
这些事情都是牛金星在弄,高一功负责军事,也不关心,如何记得住那么多地方官员的名字。
况且,对于闯军将领来说,所谓的地方官都是他们的奴仆,地位天然就低人一等。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前线征兵征粮,一但差事没办好,打一顿还算是好的,就算提了刀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侍从:“是是是,不过,刘将军觉得你还是去看看为好,如果不是你的亲戚杀了也就杀了。如果真有这么层关系,若是误杀了,却是不美。而且……而且……”
高一功:“而且什么?”
侍从额头上的汗水更多,竟热气腾腾:“而且,咱们纵横天下以来,天天洞房,夜夜新郎,受用过的女子多得数不清楚。其中,还有不少是下个聘礼的。据小的所知,高将军你就举行过六七次婚礼,说不定这姓刘的和你真有关系。将军你可曾记得有个姓刘的夫人?”
“姓刘的夫人,好象没有。”高一功摇头,不过,说了这么多话,还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反正他现在闲着无事,心情也很是抑郁,不如过去看看。
就道:“也罢,前头带路,我也好去看看前线的情形。”